三日后,一则消息如惊雷般炸响了整个京城官场。
工部左侍郎张启山,贪腐案尘埃落定。
在三司会审的雷霆手段之下,这位在朝中以清廉耿直着称的老臣,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他不仅对二十年前侵吞三十万两赈灾款的罪行供认不讳,更为了保命减罪,如疯狗般攀咬出十余名与其沆瀣一气的官员。
一张无形的巨网被撕开一道口子,牵连其中的,竟有不少是忠顺王一派的钱袋子。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人自危。
忠顺王一党费尽心机掀起的弹劾风暴,最终引火烧身,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而就在忠顺王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更致命的消息,从京郊的一处庄子,悄无声息地传进了紫禁城。
前太医院院判李修的家人,在回乡途中,遭一伙不明身份的歹人灭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由刑部主事宋毅提前布控的“商队”恰好路过,当场将歹人擒获。
从刺客身上,搜出了忠顺王府亲卫的腰牌!
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直接呈到了养心殿。
殿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小皇帝坐在书案后,小脸绷得紧紧的,他死死捏着那块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冰冷的“忠”字腰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水溶与黛玉,一左一右,静立于殿下。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
许久,小皇帝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稚嫩的声音里,是与年龄不符的寒意与被背叛的愤怒。
“回圣上,人证物证俱在。”
水溶躬身,声音沉凝如铁。
“忠顺王爷意图刺杀先帝御医的家人,阻挠查案,其心……昭然若揭。”
龙椅后,那道珠帘之后,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太后缓缓走出,脸上再无半分温和笑意,只剩下一片彻骨的冰冷。
她走到小皇帝身边,目光却锐利地落在黛玉身上。
“林太傅,你之前说,那本账册里,还有关于先帝的旧事?”
“是。”
黛玉迎着那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
“臣女之前所言,只是冰山一角。那本账册,根本不是银钱账,而是一本……罪证录。”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双手奉上。
“其中不仅记录了忠顺王与甄家多年来利用盐税、军械等勾当,侵吞的千万银两,更有他通过甄家,与前朝废太子一脉暗中联络的信件副本!”
“废太子!”
太后失声惊呼,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这个名字,是她心中最深的梦魇!
先帝能坐稳江山,正是踩着“九子夺嫡”的血海尸山,亲手将那位权倾一时的太子拉下马。废太子一党被连根拔起,血流漂涌,本以为早已斩草除根。
谁能想到,竟还有余孽尚存,甚至与手握重兵的忠顺王勾结在了一起!
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谋逆,这是要挖断大周朝的龙脉,颠覆整个皇朝的根基!
“他想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太后声音发颤,几乎站立不稳。
黛玉上前一步,声音清冷而坚定,如同一剂强心针,稳住了殿内摇摇欲坠的人心。
“账册中记载,忠顺王爷一直认为先帝得位不正。他与废太子一脉约定,一旦事成,便拥立废太子仅存的幼孙为傀儡皇帝,而他,则为摄政王,行周公之事,权掌天下!”
“荒唐!无耻之尤!”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木匣,“这些……你敢担保?”
“臣女以项上人头作保,字字属实!”
黛玉缓缓跪下,声如金石。
“账册中,详细记录了他们联络的暗号、接头的地点。最重要的是,还记录了这些年来,忠顺王爷利用职权,安插在京畿卫戍、九门提督、甚至宫中侍卫里的所有暗桩名单!”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份名单,足以将忠顺王经营数十年的势力,连根拔起!
小皇帝一把夺过木匣,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厚厚的一叠纸上,用朱笔圈出的一个个名字,看得他触目惊心。
那些人里,有他每日见到的将军,有他素来敬重的宗室长辈,甚至还有几个是他寝殿外值夜的贴身侍卫!
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他猛然发觉,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由谎言和阴谋编织的巨大囚笼之中,而他,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传朕旨意!”
小皇帝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严与杀气。
“命九门提督,即刻封锁忠顺王府!命京畿卫戍统领,按此名单,火速抓捕所有逆党!”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血色。
“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
水溶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风流蕴藉的北静王,而是皇帝手中最锋利、最无情的刀刃。
风暴来得迅猛,也去得迅猛。
不到两个时辰,京城的天,就变了。
忠顺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曾经权倾朝野的忠顺王,在亲卫冲入书房的前一刻,饮下早已备好的毒酒,自绝于世。
其余逆党,或被捕入狱,或在反抗中伏诛。
一场酝酿了数十年的惊天阴谋,就这样被干净利落地连根拔起,碾为齑粉。
当水溶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再次回到养心殿复命时,殿内只剩下太后与黛玉。
小皇帝,已经亲自去审问那些被捕的逆党首领了。
危机解除,殿内的气氛却并未松弛。
太后靠在软榻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她看着面前的黛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女子,以孤女之身,搅动风云,为她和皇帝铲除了一场足以倾覆江山的弥天大祸。
这份功劳,大到无法封赏。
“你想要什么?”太后开口,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金银,官爵,只要哀家和皇帝给得起。”
黛玉与水溶对视一眼。
时机,到了。
黛玉再次跪下,这一次,她的姿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挺拔。
“启禀太后,圣上。臣女不要金银,不求官爵。”
她的声音清澈如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臣女所求,只为实现当初对圣上的承诺——为圣上打造一个富庶强盛的国库,让圣上成为一个真正不必为钱财掣肘的君主。”
太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臣女恳请太后与圣上,准许臣女,重组江南织造与盐政,并执掌皇商!”
“以商养国,以利强兵!”
“臣女愿立下军令状。十年之内,为圣上充盈国库三倍,让大周朝的商船,遍行四海,万国来朝!”
“届时,天下财富,尽入圣上囊中。朝堂之上,再无人能以钱粮要挟君权!”
黛玉抬起头,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女,要做圣上最锋利的财刀,最稳固的钱袋!”
太后死死地盯着她,在那张平静绝美的脸上,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柔弱的孤女,而是一个胸怀天下的操盘手,一个野心勃勃的……女王。
这只鹰,她终究是握不住了。
但让她成为自己儿子的鹰,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许久,太后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