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父也站起来:“成,你去吧!爹去后山溜达一圈,看看那群野鸭子去!” 他被儿子说得动了心。
成才快步走出自家院子,来到隔壁许三多家低矮的土坯房外,刚轻轻喊了一声:“三多?”
许三多那小小的身影立刻就从门里钻了出来。他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小脸干干净净,肩上挎着他那个宝贝小布包,里面装着课本和笔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成才,显然早已准备好。
许百顺也跟着走了出来,嘴里叼着旱烟袋,看着两个精神抖擞的小子,脸上是藏不住的欣慰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羡慕。他粗声粗气地叮嘱:“你们两个小崽子,天天起这么早,黑灯瞎火的,自己注意着点安全!听见没?”
“知道了,叔!” 成才应道。
“哎!去吧去吧!” 许百顺挥挥手,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并肩消失在朦胧的晨雾里,转身扛起墙角的锄头。他心里琢磨着,就算二和做生意赚了钱,这地里的庄稼也不能荒废了,那是根本。他踏着露水,也朝着田埂走去。
清晨的薄雾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沿着熟悉的山路奔跑起来,清脆的背诵声渐渐响起,打破了山村黎明最后的寂静。而他们身后,两个家庭,乃至整个下榕树村,都因为知识带来的火花,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务室的铁门,夜风裹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稍稍冲散了萦绕在鼻尖的火药味。
王庆瑞揉着发酸的肩膀,迷彩服上还沾着泥点,铁路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的半瓶矿泉水晃荡着水光。
王庆瑞踢开路边一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子,石子咕噜噜滚进道旁的草丛里。“总算能松口气了,”他嗓音沙哑,“这几天在丛林里啃压缩饼干,吃得牙床都发软,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他咂咂嘴,眼里泛起光,“等会儿回宿舍,我得把上次小虎家的嫂子寄的那罐酱牛肉翻出来,咱哥俩分着吃,那味儿——绝了!”
铁路嘴角勾了勾,眼尾挤出几道细纹。“行啊,”
他应着,声音低沉,“我那儿还有半瓶白酒,是第一次立功时团里发的,藏了小半年没舍得动。正好就着牛肉喝两口。”
他顿了顿,瞥了眼王庆瑞,“不过你可得悠着点,明天一早还得跟老李对接七连的事,别耽误正事。”
王庆瑞哈哈一笑,抬手拍了下大腿:“放心!这点酒还撂不倒我!”笑声忽又收住,他正色道:“说真的,这次要不是你带着侦察连提前清了那片雷区,七连那几个愣头青怕是真要出事——老李后来跟我说,他摸到雷区边缘时,腿肚子都打颤。”
铁路脚步顿了顿,鞋底碾过碎石发出细响。“丛林里的雷太隐蔽,”
他声音沉了下去,“毒贩专挑战士常走的小路埋,阴得很。往后排雷还得更仔细。”
他拧开瓶盖灌了口水,喉结滚动,“对了,受伤的那五个战士,你明天得再去医院看看。他们家里要是来电话,得好好跟家属说,别让人家担心。”
“早记着呢,”王庆瑞从裤兜摸出半瘪的烟盒,又塞回去,“我让文书把战士的伤情都整理好了,轻的就是皮外伤,重的那个小腿被弹片划了下,医生说没伤着骨头,过俩月就能归队。”
他忽然扭头盯着铁路的左手,“倒是你,昨天为了拆那个定时炸弹,手都被烫红了,没处理好吧?”
铁路下意识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迷彩袖口下隐约露出绷带边缘。“小伤,”
他偏过头,“军医给涂了药膏,不碍事。”
他加快步子,“回宿舍擦把脸,咱先吃牛肉,酒温不温都行,主要是跟你唠唠后续训练的事——我想给侦察连加练丛林伪装布雷,跟你们步兵配合着来,下次再遇着毒贩,也能多道保险。”
王庆瑞眼睛一亮,猛地拍手:“这主意好!到时候我让七连配合你,让老李带着战士们学怎么排雷、怎么识别毒贩的布雷套路,省得下次再吃地形的亏。”
他忽然吸吸鼻子,扯着铁路的胳膊往前赶,“走,加快点步子,我那酱牛肉再放放该坏了!”
夜风掠过树梢,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王庆瑞忽然沉默了片刻,低声问:“也不知道,大山和大河那里怎么样了?”
铁路望向漆黑的山峦轮廓,声音沉静:“估计还在林子里面。他们那边比咱们这边情况复杂得多,毒贩的据点更密集。”他晃了晃手里的水瓶,“咱们今天的酒还是别喝了,万一需要支援,得保持清醒。”
王庆瑞踢开又一粒石子,眉头拧紧:“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我是真的有点担心他们两个。”
铁路轻笑一声,拍了拍老战友的后背:“咱们这十八个人,哪个是简单的?你多余担心他们。”
王庆瑞怔了怔,随即失笑:“也是啊,都是狐狸变的。”他忽然用肩头撞了下铁路,“你现在还能梦见班长吗?”
铁路下巴微扬,月光照亮他眼里的骄傲:“经常。”
王庆瑞捶了铁路一拳,力道不大却带着埋怨:“班长为什么不到我梦里溜达溜达?我也想他啊!”
铁路挑眉,嘴角扯出得意的弧度:“班长和我关系最好,首选当然是我。”
王庆瑞佯装恼怒,甩开胳膊大步往前走:“你回去休息吧,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了。”
铁路赶忙追上去勾住他的肩:“老王,别啊!最多一次,我让班长去你梦里逛逛?”
王庆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哼,咱们当年谁不听班长的?你这是做啥美梦呢?让班长听你的?”
铁路苦着脸,声音里却带着笑:“班长天天带着好几个人,又是讲课、又是擦汗,那几个人烦死了……”
王庆瑞忽然加快脚步,迷彩服的下摆在夜风里猎猎作响:“该!”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声惊起了草窠里的蚱蜢。远处哨塔的探照灯扫过树梢,像一把温柔的银刀,切开沉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