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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灵城城主果然遣人送来了大量珍稀异常的滋补灵药、灵果,几乎堆满了房间一角,但他本人极为识趣,未曾再来打扰。

而这一整夜,狼佐彻夜未眠。他僵卧于榻上,双目圆睁,近乎偏执地在记忆的残垣断壁中疯狂挖掘搜寻。百载光阴与漫长浑噩,如同厚重无比的尘埃,将无数珍贵细节深深掩埋。他拼命回想爱子的模样——那柔软圆润的小脸,清澈晶亮如星子的眼眸,软糯依恋地唤他“爹爹”的奶音……可这一切竟都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唯有最后分别那一刻,白举着那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在灿烂阳光下朝他露出的、那份毫无阴霾的璀璨笑容,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清晰得令人心碎。那笑容越是鲜明,想到即将到来的重逢,他心中的忐忑与愧疚便越是浓稠得化不开。他恐惧,恐惧自己早已面目全非,配不上儿子记忆中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形象。

清晨,瑞博恩看到狼佐眼下浓重的青黑与眉宇间无法掩饰的颓唐焦虑,心下明了。“还在为白的事心烦?”他主动开口问道。

狼佐用力揉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笑容苦涩无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深深的无力:“我……我昨夜拼尽全力回想了一宿,想记起更多与白相处的细碎片段……他喜爱何种吃食,钟爱何种玩物,又惧怕什么……可是,除了最后那个画面,其他的……太多都模糊了,甚至记不真切了……我这般父亲,是否……太过失败?”遗忘,让他生出了一种背叛过往、背叛儿子的强烈罪恶感。

瑞博恩看着他眼中深刻的痛苦与自我怀疑,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我原以为是何等大事。”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通透与淡然,“数百载岁月流逝,遗忘本就是最寻常之事。何况你中间经历了那般漫长的混沌时期,记忆出现断层实属正常。”他走至狼佐面前,目光平静却笃定,“至关重要的,是眼下,是将来!过往记忆纵使模糊,又能如何?只要你仍是他的父亲,他仍认你这个父亲,你们便有无穷岁月去共同编织新的、独属于你们二人的回忆!逝去的时光不可追,但未来的每一日,皆可以是全新的开端。”瑞博恩的思维模式向来如此——执着向前。既逝不可挽,唯能把握当下与未来。

狼佐听着他冷静而充满力量的话语,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似乎被这番言语稍稍说服。他尝试着深深呼吸,意图驱散那份因遗忘而生的强烈自我厌弃。但百年时空的隔阂与记忆初醒时的混沌冲击,远非几句言语便能轻易抚平。他脸上的挣扎之色依旧浓重。

看着狼佐努力调适却收效甚微的模样,瑞博恩放缓了语调:“或许是我告知你这消息过于突然。你仍需些时日来消化适应。放心,白在我空间内十分安稳,他的苏醒需待契机,我会暂且隔绝外界一切扰动。你尚有充足时间,慢慢来,不必逼迫自己急于一时。”他充分理解这种近亲情怯的复杂心绪。

“好……好吧。”狼佐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勉强接受了瑞博恩的提议,但眉宇间的沉郁并未真正散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瑞博恩的居所变得颇为热闹。灵城城主将瑞博恩苏醒的消息传递给了其余七位主城城主。很快,各城使者携带着丰厚的谢礼与城主亲笔信函络绎而至。奇珍异宝、灵丹妙药、罕有的炼器材料……几乎堆满了偏厅。这些使者皆是玲珑剔透之人,表达完自家城主最诚挚的感激与最高规格的敬仰后,留下礼物便礼貌告辞,绝不多做叨扰,深谙“大恩不言谢”与“不扰恩人清净”之理。瑞博恩对此也乐得清闲,这些“送财童子”的过场,他坦然受之。

一月光阴倏忽而过,瑞博恩的身体在灵药滋养与自身修炼下已彻底恢复,力量也完全稳固在了远超前世巅峰的崭新境界。然而,狼佐却依旧在“何时唤醒白”的问题上反复纠结,愁肠百结,终日眉宇不展。瑞博恩瞧着大伯那副坐立难安、患得患失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大伯,”瑞博恩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温和的无奈,“我看你这般状态,怕是再准备一年也未必能真正准备好。不若这般:我等先行离开秘境,返回魔法世界,待见到斯劳德之后,再一同唤醒白。有斯劳德在场,情形或许更易缓和?白或许在新的环境中,反而更能适应这‘新生’。”他提出了一个折中之策。

狼佐眼前骤然一亮!是啊!父亲斯劳德!那个在他记忆中永远伟岸如山、可靠无比的存在!若有父亲在场,他仿佛瞬间便寻回了主心骨,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沉重压力似乎也顷刻间减轻了大半。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应允:“好!便如此办!还是旭儿你思虑周全!”

终是尘埃落定。两人不再迟疑,开始收拾行装。狼佐的物件极少,仅几件换洗衣物与一柄陪伴他百年的佩刀。瑞博恩则将自己炼制的几件小巧法器、灵城城主及其余七城赠予的部分珍贵药材与炼器材料收入空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承载着沉睡灵魂的温润玉盒之上,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光滑的盒面,眼神柔和了一瞬,旋即无比郑重地将它收起。

站在这居住了八载的房门前,瑞博恩最后回望了一眼窗外灵城安宁祥和的景致。秘境十七年,恍然一梦。而今梦醒,终是踏上归途。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胸口,那里,双生契约的联系虽因空间壁垒阻隔依旧微弱,却始终坚韧地、绵绵不绝地存在着。

【等我,西弗。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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