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深深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新兵们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就连许多见惯了生死的老兵,也感到一阵心悸。
李定国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沉痛与决绝。
他理解皇帝的愤怒,也明白此举的震慑意义。
乱世用重典,不如此,不足以涤荡污秽,不足以凝聚军心!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伪善的邓耀祖,看到了无数盘剥百姓的士绅。
这些贪官,与那些人,本质并无不同,都是依附在国家和民众身上的吸血鬼!
皇帝此举,不仅是在整肃军纪,更是在向天下宣告,旧有的,腐朽的规则,必须被彻底打破!
朱由检转身,面向七万大军,声音激昂:
“将士们!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背叛国家,克扣你们粮饷的下场!”
“朕,不会让任何一个忠勇的将士流血又流泪!也不会让任何一个蛀虫,逍遥法外!”
“你们的粮饷,会足额发放!你们的军械,会是最好的!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给朕狠狠地打!用建奴的人头,来证明你们的勇武,来换取你们应得的荣光和赏赐!”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和恐惧后。
在老兵们的带动下,对贪官的痛恨和对皇帝公正的认同,逐渐压倒了不适。
震天的吼声再次响起,士气在这一刻,以一种扭曲而残酷的方式,被提升到了顶点。
祭旗已毕,血光未散。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霞光万道。
七万大军在德胜门外列成森严的阵势,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李定国一身戎装,端坐于战马之上,最后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北京城头,那里,似乎有一道目光也在注视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御赐的宝剑,向前奋力一挥:
“出发!兵发山海关!”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
庞大的军队如同苏醒的巨龙,带着充足的粮秣,精良的军械,踏着坚定的步伐。
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即将用鲜血染红的战场,滚滚前行。
德胜门外的血腥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依旧隐隐萦绕在京城北方的空气中。
但紫禁城内的朱由检,此刻心中涌动的,却并非仅仅是暴戾后的空虚,更多的是一种明悟。
他独自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山海关,指向辽西那片广袤而充满敌意的土地。
李定国率领的七万大军已然开拔,带着充足的粮饷,精良的军械,以及……用一百多颗贪官人头和其家眷悲惨命运换来的纪律与震慑。
“王承恩。”朱由检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异常清晰。
“老奴在。”王承恩悄无声息地近前。
“你去将……朕以前那位崇祯皇帝,在崇祯十四年,十五年,为了筹措辽饷,剿饷,与朝臣们反复拉扯,甚至不惜下罪己诏,最终却依旧粮饷不继,士兵哗变的卷宗,找出来。”
朱由检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凝。
王承恩心中一凛,不敢多问,连忙吩咐小太监去办。
很快,几大箱沉重的卷宗被抬了上来,灰尘在从窗棂透入的光柱中飞舞,仿佛带着旧日王朝倾颓的腐朽气息。
朱由检随手拿起一份,上面记录着某地为凑足五千两辽饷,加征三饷,逼得农户卖儿卖女,最终激起民变。
又拿起一份,是边镇将领泣血上奏:
言军中缺饷数月,士兵衣不蔽体,器械残缺,如何能抵挡如狼似虎的建奴?
他看着,对比着。
过去的崇祯以举国之力,耗竭民脂民膏,甚至掏空内帑,想要凑齐一万人的军饷和足额粮草都千难万难。
下面各级官吏还层层盘剥,十两银子发到军中能剩五两已是皇恩浩荡。
征兵?
除了世袭的军户,就只能强拉流民,
那些流民面黄肌瘦,毫无斗志,一触即溃,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行走的饿殍。
现在的他一道旨意,十万石粮,数千杆精良火铳,上百门火炮,堆积如山的甲胄箭矢,还有足额甚至提前发放的饷银,如同流水般汇向军营。
征兵不再是强拉,而是无数底层百姓,破落户子弟,甚至是识字的年轻人主动前来,唯恐选不上!
他仅仅需要让宣传的吏员喊几句“当兵吃粮,保卫分得的田地”,“杀鞑子,拿赏银,博前程”,
应者就如过江之鲫。
为什么?
答案赤裸而残酷地摆在他面前。
清洗!
那场对京城官员勋贵的大清洗,那两万多颗人头和数万条依附其上的性命,那抄家所得的六千一百九十万两雪花银!
事实证明刀子说话最好使!
螨清为什么能收上来税?
因为他们有八旗。
以前,国家的财富,民间的膏血,绝大部分不是流入国库,而是流入了那遍布朝野上下,盘根错节的贪官污吏,勋贵士绅的私囊。
皇帝想要办事,就必须通过他们,
而他们每一层都要雁过拔毛,最终落到实处的,十不存一。
皇帝越是想集权办事,这套腐朽的官僚体系就越是高效地将资源吞噬,直到将整个大明吸干榨尽。
而现在,他用最暴烈的手段,几乎将旧有的既得利益集团连根拔起!
虽然他知道,贪腐是杀不绝的,如同野草,烧了一茬,只要制度和人性的贪婪还在,总会再长出来。
但这一次的杀戮,至少暂时性地,极大地铲除了阻碍大明机器运转的最大毒瘤!
那抄家得来的六千万两白银,成了他推行一切政策的底气。
给新军发足饷?给!打造精良军械?
给!大规模赈济灾民,招募流民屯田?
给!他甚至敢直接宣布北方免税五年!
因为他手里有钱,有从旧统治者尸体上搜刮来的,足以支撑一阵子的巨额财富!
“贪腐是杀不绝的……”
朱由检放下卷宗,喃喃自语,“但只要不过分,就要一直杀!”
他彻底明白了。
在现有条件下,想建立一个完全清廉,高效运转的官僚体系,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千年积攒下来的人性贪欲和官场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