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陆军部,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指挥部。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失败的焦糊味。
龟田大将一把将一叠关于“华兴券”崩溃的详细报告摔在紫檀木长桌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在摊开的帝国地图上晕开一团污迹。
“废物!一群废物!”
他对着跪在地上的情报头子黑田低吼,声音嘶哑如野兽。
“沈逸风的庄票,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顽固!华兴券的溃败只是开始,他现在要把这套东西推广到全中国!给我找到它的弱点,我要亲手捏碎它!”
黑田大佐一言不发,只是深深鞠躬。
他抬起头时,脸上没有丝毫懊恼,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他知道,龟田大将的怒火,恰恰证明了对手的强大。
而一场更隐秘、更致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上海,日军特高课总部。
阴冷的地下室里,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泡亮着。
佐藤课长,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上海的街道、码头、银行被精确地标注出来,而一枚红色的棋子,正立在“卫国钱庄”的位置上。
一名通讯兵快步走进来,立正敬礼,将一份加密电报递上。
佐藤接过,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展开电文,龟田大将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放弃正面摧毁,转为内部侵蚀。目标是瓦解庄票的信用根基与管理核心。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矛盾,扶持代理人,制造分裂。必要时,可牺牲部分利益,也要将庄票体系从内部蛀空。”
佐藤的眼中闪过一丝狼性的光芒。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庄票的那枚红子,轻轻捻起。
“课长,我们该怎么做?”一名下属低声问。
佐藤将棋子放回原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怎么做?当然是让庄票自己烂掉。派人去接近那些钱庄的老人,去挑唆那些新晋的‘金融卫士’。告诉他们,沈逸风的体系太激进,会毁了他们的生意;告诉他们,中央的监管太严,会夺走他们的自由。我们要让他们相信,背叛沈逸风,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再给重庆的那些老牌票号递个话。就说,只要他们愿意在流通中掺杂质疑,我们可以默许他们在沦陷区恢复部分旧业。用利益,喂饱他们的贪婪;用恐惧,瓦解他们的信念。”
深夜,上海外滩的风带着刺骨的湿冷。
沈逸风站在卫国钱庄的顶楼,望着黄浦江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小豆子走了进来,递给他一杯热茶:
“先生,刚收到的消息,东京方面对华兴券的崩溃很不满,好像要有所动作。”
沈逸风接过茶,却没有喝。
他望着江面上日军军舰的探照灯,目光深邃:
“我知道。风暴要来了。这一次,他们不再用伪票这种钝器,他们会用更阴险的刀子,从我们自己人中间插进来。”
小豆子愣住了:
“先生,我们……”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沈逸风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越是这样,我们越要稳住。守住我们的信用,守住我们的规矩。谁要是想从内部动手脚,就是与四万万同胞为敌。”
他转身,将茶杯轻轻放在窗台,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片。
“告诉阿福,加强内部排查,但不要打草惊蛇。告诉林婉清,让她留意边区金融干部的思想动态。告诉所有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准备好,迎接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争。”
窗外,黄浦江的水依旧静静流淌。
没有人知道,一张由东京发出的无形巨网,已经悄然张开。
它瞄准的不是钱庄的金库,不是商队的货船,而是人心。
是信任。
是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金融王国,最核心的基石。
暗流,已然涌动。
一场关乎庄票生死存亡的,
内部保卫战,
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
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