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药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顾昭鼻腔。
他半跪在干草堆前，目光紧盯着药王孙颤抖的手指——那根枯瘦如柴的食指正按在沈青竹锁骨下方的伤口边缘，黑紫色的血渍已经浸透了她月白色的劲装。
这毒...药王孙喉结滚动，浑浊的老眼猛地抬起来，是西域蛇婆的蚀骨散，沾血封脉，寻常修士撑不过半个时辰。若不是你先前用阴气护住她心脉...他摇了摇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沈青竹的皮肤，现在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顾昭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想起三日前在林中遭遇影卫伏击时，沈青竹为替他挡下那支淬毒的暗箭，整个人几乎是扑进他怀里。
当时她还笑着说暗卫的命本来就是主子的，却在转身时踉跄了半步——原来那支箭根本不是冲他来的，是血影算准了沈青竹会护他。
有什么办法？他的声音发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判官笔。
笔杆上的幽蓝纹路突然泛起微光，像是在回应他翻涌的情绪。
药王孙掀开沈青竹的衣袖，腕间的皮肤已经呈现诡异的青灰色。我这有续命丹，能吊住她三魂七魄。他从药箱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颗朱红药丸塞进沈青竹口中，但要解这蚀骨散...得用黄泉之水。
顾昭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识海镇魂殿里那汪深不见底的黄泉池，昨日刚用功德解锁到第一层，池边的石碑上刻着黄泉洗冤，可渡生魂。
我有。他伸手入怀，摸出个拇指大的玉瓶。
瓶身刚触到掌心，便有彻骨寒意顺着血管窜上心头——这是今早他在镇魂殿里用三百年野山参换的三滴黄泉水，原打算给山脚下被冤魂缠住的老妇救命。
药王孙的眼睛亮了：快！滴在她人中。
顾昭拧开瓶塞的手在抖。
三滴幽蓝的泉水顺着指尖滑落，第一滴刚触到沈青竹苍白的唇，她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睫毛剧烈颤动。
第二滴落在人中，青灰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第三滴滑进她半张的口中，原本滚烫的体温渐渐凉了下来。
成了！药王孙拍着大腿直喘气，现在她能撑到明日午时，但要彻底解毒...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顾昭腰间的判官笔，终究没再说下去。
顾昭没注意到老医的欲言又止。
他盯着沈青竹泛着青灰的脸，突然想起她第一次穿便服的模样——那是上个月在青溪镇，她偷跑出来买桂花糖，被他撞个正着。
当时她耳尖通红，硬说暗卫也要收集民间情报，却在他递上糖葫芦时，悄悄把糖纸叠成了竹节模样。
别...丢下我...
低哑的呓语突然钻进耳中。
顾昭猛地抬头，正看见沈青竹眉头紧蹙，眼角沁出泪来。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袖，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在。他握住她的手，掌心贴着她微凉的手背轻轻摩挲，我哪都不去。
沈青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睫毛上的泪滴落在草堆里，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顾昭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药炉里的药汁煮沸了，咕嘟咕嘟的声响在静悄悄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药王孙收拾药箱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眼洞外渐暗的天色：小友，老身去采几味药引。他扛起药篓，走到洞口又回头，那丫头醒了，记得给她喝温过的参汤。
顾昭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沈青竹的脸。
直到药王孙的脚步声消失在林子里，他才轻轻抽回手，从包袱里取出本泛黄的《青囊经》——这是药王孙留下的医书，他得趁着沈青竹昏迷，把蚀骨散的解法研究透。
烛火在他身侧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
顾昭翻书的手突然顿住——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糖纸，正是那天沈青竹叠的竹节模样。
他指尖微颤，将糖纸轻轻展开，上面隐约有墨痕，像是用剑尖刻的小字：若有一日我死了，别立碑，把我埋在有竹子的地方。
你不会死的。他低声说，将糖纸小心收进怀里，至少...不是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月光爬上草堆。
顾昭正对着医书皱眉，忽觉手背一暖。
他抬头，正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沈青竹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他看，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泪渍。
你...一直在这？她声音沙哑，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柔软。
顾昭合上书页，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在，我就在。
沈青竹的耳尖瞬间红透。
她想坐起来，却被顾昭轻轻按回草堆：药王孙说你得躺着。她盯着他垂落的睫毛，突然想起昏迷前的画面——顾昭站在老松上，玄色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三百阴兵如幽灵般涌出。
那时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在坠崖的瞬间，被他稳稳接住。
血影...她刚开口，就被顾昭打断：他跑了。顾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眼下的乌青，但跑不远。
沈青竹突然抓住他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顾昭反握住她的手：先带你安全回去，再让他们...付出代价。
沈青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笑了。
那笑很浅，却像春风吹化了积雪：
洞外的虫鸣突然静了。
顾昭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洞外的夜色——他闻到了熟悉的血腥气，是影卫身上特有的，混着西域香料的味道。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将沈青竹护在身后。
指尖触到腰间的判官笔，笔杆上的幽蓝纹路正在发烫。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山坳里，血影将手中的帛书捏成碎片。
帛书上顾昭已带沈青竹离开飞云岭几个字还未完全消散，他的指缝里渗出血来：追！就算翻遍整座山，也要把顾昭的人头给我砍下来！
他身后的影卫们沉默着检查兵器，月光照在淬毒的刀刃上，泛着冷冽的光。
山风卷着落叶掠过血影的脚边，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嘴角扯出个狰狞的笑：顾昭，你以为躲进山洞就能逃过去？明日天亮...我让你和沈青竹一起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