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哨兵轻敲了一下,声音很短。
张定远立刻转身,快步走过去。他蹲下身,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岩缝下方那块石头确实动了位置。刚才风停了一瞬,现在又吹起来,草叶晃动,遮住了石缝口。
他伸手拨开杂草,趴在地上往前探头。月光斜照进来,能看到岩壁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踩着石头往上攀爬时留下的。他伸手摸了摸地面,泥土松软,有两处脚印嵌在泥里,前脚掌深,后跟浅,说明人是从外往内走的。
这不是野兽。
野兽不会列队前进,也不会特意避开主道。
他站起身,招手叫来两名火铳手。两人迅速靠拢,低着头听令。
“绕到高处去。”张定远压低声音,“从上面往下看,找小路。”
三人贴着岩壁移动,脚步放轻。爬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视野开阔了些。前方是一片乱石坡,长满了矮灌木和藤草。月光照在地面上,显出一条被踩塌的草线,弯弯曲曲通向防线侧后方。
这条小路之前勘察地形时见过。当时标记为“隐蔽通道”,说它太窄,不适合大队行军,只可能用于小股渗透。没想到倭寇真敢用。
他盯着那条小径看了几秒,判断敌人大概已有部分进入伏击位置,剩下的还在路上。若现在鸣鼓示警,敌人会立刻退回,下次再来就更难防。但若不动,等他们摸到火器营背后突然发难,伤亡必然惨重。
必须反制。
他抽出腰间短刀,在地上划出三段线,指着左右两侧对两名火铳手说:“你去左坡,带五个人,埋伏在第三块大石后面。你去右坡,带六个人,藏在树丛里。枪口对准小路最窄那段。”
两人点头,转身离开。
他又叫来传令兵,低声下令:“调第二组火铳手,分成三批,每批十人,按顺序悄悄补位。第一组装弹待命,不准点引信。”
命令传下去后,他亲自检查了一遍火铳手的位置。所有人都趴在掩体后,枪管对准小径出口。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抬头。
接着,他让人找来一套空甲,拆掉肩铠,绑上一束干草,做成假人模样。一名士兵拖着这具假人,沿着小路出口来回走了两趟,模拟巡逻路线。
做完这些,他退回到高岩之后,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搭在火铳上,眼睛死死盯着小路尽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
风吹得草叶沙沙响。远处官道依旧安静,没有动静。
半炷香后,小路出口的草丛微微晃动。
一个人影猫着腰钻出来,穿着黑衣,手里握刀。他探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有巡逻身影,立刻挥手。后面接连冒出十多个黑影,全都压低身子,快速向前推进。
他们以为那是明军哨兵。
张定远屏住呼吸。
倭寇越走越近,全部进入了火铳射程。狭窄的小道让他们无法散开,十几个人挤成一串。
就是现在。
他猛然挥剑劈下:“放!”
一声令下,三十支火铳同时开火。
枪声炸响,白烟腾起。子弹打在石壁上溅出火星,更多命中人体。冲在前面的三个倭寇当场倒地,后面的被尸体绊住,想躲已来不及。第二轮齐射紧跟着打出,又有五人中弹翻滚,血洒在石头上。
残余的倭寇惊叫着四散奔逃,有人往回跑,有人想跳崖逃生。可两侧高地全是火铳手,交叉火力封锁了所有退路。第三轮射击结束时,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也扑倒在草丛里。
战斗不到十息就结束了。
张定远挥手下令停止射击,随即派出四名士兵下坡清理现场。他们把尸体拖到一起,集中堆放在岩缝深处。另有人提来火油,泼在尸体上点燃。火焰升起时,他让人把灰烬铲进旁边的石坑,再盖上碎石和泥土,不留痕迹。
做完这些,他沿着火器营各桩位巡视。
第一排有个新兵正在换弹药包,手还在抖。张定远走到他面前,那人立刻挺直身体。
“第一次打伏击?”他问。
“是……刚才太突然了。”
“敌人越突然,你越要稳。”他说,“记住,只要枪不离手,你就还有命。”
新兵用力点头。
走到虎蹲炮旁边,炮手正在检查药池。引信换了新的,炮管也擦干净了。
“还能打几轮?”
“最少五轮。”
“留两轮备用。”他说,“敌人不会只来一次。”
回到前沿,他靠在岩石上喘口气。肩上又开始疼,像是有铁针在里面扎。他没去碰,只是把剑换到左手拿着。
火光熄灭后,战场恢复黑暗。风把烟吹散,烧尸的味道慢慢淡下去。
他知道刚才那批不是主力。他们是探路的伏兵,用来试防线有没有漏洞。现在计划失败,倭寇一定会重新部署。
但他不能动。
鹰嘴台是主防点,他是指挥官,必须留在阵地上。
他重新站直身体,右手握回剑柄。
这时,东侧哨兵再次轻敲了一下。
声音很短。
张定远立刻转身。
哨兵指向岩缝上方的一块悬石。
那块石头边缘有一道湿痕,正缓缓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