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哨声划破长空,马蹄声由远及近。张定远站在瓦砾堆上,剑尖垂地,血顺着手指滴落,在碎石间积成小洼。他盯着巷尾暗处,残敌正在后撤,脚步杂乱。
骑兵营迅速封住城内三岔路口。六名火器营士兵在高台架好虎蹲炮,炮口对准拐角。一名铳手趴在地上,眼睛紧贴火门,手指搭在引信旁。
张定远抬起左手,做了个下压手势。
高台上的士兵立刻点头,收回点火杆。
他迈步向前,靴底踩过一具倭寇尸体,走到巷口断墙边站定。
“传令。”他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东口留道缝,其余三面围死,不准放一人出去。”
身边亲兵应声而去。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五名精锐:“跟我进巷,火铳只打持刀者,百姓不碰。”
五人齐声应诺,端起火铳跟上。
巷道狭窄,两侧断墙高达两丈。地上满是碎砖和血迹,几具尸体横卧不动。他们贴着左墙推进十步,前方拐角传来低语声。张定远抬手止步,侧耳倾听。
有女人哭喊,夹杂着倭寇吼叫。
他挥手示意,两名铳手迅速爬上旁边半塌的屋脊,架好短铳。
“里面的人!”张定远大声喊话,“放下武器,饶不死战之罪!再抵抗者,格杀勿论!”
巷内一阵骚动,接着是一声冷笑。
“明军听着!我们有人质!敢冲进来,就一起死!”
话音未落,一个平民被推到窗前,脖子上架着刀。
张定远眯眼一看,那人双手被绑,脸上全是血。他立刻下令:“屋顶两人,瞄准执刃者,等我信号。”
两名铳手缓缓扣住扳机。
三息之后,窗内倭寇稍一松劲。
“打!”
两声铳响几乎同时爆发。窗框震裂,持刀倭寇脑浆迸裂,当场倒地。人质瘫软下去,被屋内另一人拖走。
张定远不再犹豫,带着三人直扑院门。刚冲到门口,陶罐从屋顶砸下,火油泼洒肩头。他猛力甩头避开火星,一脚踹开腐朽木门。
院子里挤着七八名残敌,中间围着三个百姓。一名头目模样的倭寇背靠土窖入口,双手各握一把短刀。
张定远举剑指向对方:“最后机会,投降免死。”
那人嘶吼一声,挥刀扑来。
两人瞬间交锋。倭寇双刀交错劈砍,招式狠辣。张定远连退三步,用剑格挡,金属撞击声接连响起。第四次碰撞时,他借力蹬墙反弹,反手一剑刺中对方右臂。那人惨叫,左手刀脱手落地。
张定远趁势欺近,剑柄猛击其面门。鼻梁断裂,鲜血喷出。他顺势夺下剩下那把刀,一脚踢开,将敌人按倒在地。
“绑了。”他喘着气说。
亲兵上前用绳索捆牢,塞住嘴。
其余倭寇见状纷纷扔刀跪地。
张定远扫视一圈,确认无反抗者,命人将俘虏押往城中心空地看管。
他走出院子,迎面跑来一名传令兵:“将军,北巷地窖发现藏匿敌军,已全部歼灭。南街清理完毕,共斩首四十七,俘获十九。”
“尸体怎么处理?”
“集中运到城外焚化点,医棚正在收治伤员。”
张定远点头,走向街心。街道依旧寂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远处有婴儿啼哭,混着风声飘来。
他摘下头盔,放在街中央的石板上。然后站上台阶,朗声道:
“贼首已擒,残寇尽灭!台州安矣!”
声音传开,无人回应。
他又命几名士兵分站各路口,重复宣告。
片刻后,一扇门轻轻推开条缝。一位老妇探出头,看见明军旗帜还在飘,才慢慢走出来。她走到尸体旁,翻看一张熟悉的脸,低声哭泣。
张定远走过去,从腰包取出一块干粮递给她。老人颤抖着接过,不停磕头。
“别这样。”他说,“回家去,门开着没关系了。”
他继续往前走,看到一名孩童蜷缩在墙角,冻得发抖。他脱下披风裹住孩子,抱起送到一家门前。门内女子惊恐地看着他,直到认出是明军制服,才哭着冲出来抱住孩子。
消息渐渐传开。有人点亮门灯,又一家跟着亮起。起初只有零星几点,后来整条街陆续通明。
火器营士兵开始搬运尸体。一组人抬走阵亡同胞,小心放入棺木;另一组向饥民分发军粮。有个老兵蹲在路边,默默擦拭染血的火铳,手指发抖。
张定远走到鼓楼前的石阶上站定。夕阳西沉,余光落在他肩甲上。铠甲多处破裂,左臂布条已被血浸透,但他没有坐下。
全体将士陆续集结在此。有人脸上带伤,有人拄着枪站立。没有人说话,只有铠甲轻响和呼吸声。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声音低沉:“我们不是为杀戮而战,是为身后万家灯火而战。”
众人抬头看他。
“今日,灯亮了。”
就在这时,一户人家的门灯突然熄灭。紧接着,隔壁的灯也灭了。黑暗从街角蔓延开来。
张定远皱眉,盯着那片区域。
一名士兵快步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猛地转身,望向城西方向。那里原本应该有哨岗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