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话。
只是并肩坐在微凉的石坎上,仰头望着那片仿佛亘古不变的星空。
夜风轻柔,虫鸣唧唧,一种无声的交流在静默中流淌。
他们都清楚,这样的并肩而坐,看同一片夜空的机会,或许再也没有了。
直到夜色渐深,露水微凉,两人才默契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前一后,沉默地朝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放得很慢,很轻。
仿佛这样,就能将这段共同走过的路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彼此心里都明白,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在这样的夜色下,一起走这段回来的路了。
然而,路再长,也有尽头。
知青点黑黢黢的院门,最终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回到屋子,里面是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
两人如同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轻手轻脚地躺回各自的铺位,没有多余的言语,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离愁,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大概是因为心里装着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曦尚未完全驱散黑暗,温云清就醒了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扭头看向身旁的铺位——
空了。
那个总是躺着一个高大身影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连被褥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炕席。
最后一丝朦胧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岳哥……已经走了?
这个认知让温云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有些空落落的。
他立刻翻身坐起,动作又快又轻,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赵大钢和李文。
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同时意念一动,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包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手中——那是他昨晚就准备好,想今早交给秦岳的。
他像一阵风似的溜出了屋子。
院子里,张红英正在灶房旁弯腰捡拾柴火,准备生火做早饭,灶房里已经飘出了淡淡的炊烟。
“红英姐!”温云清快步上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早上有看到秦岳吗?就是秦知青?”
张红英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想了想说道:“秦知青啊?看到了,我起来那会儿,正好看见他背着行李出院子门,怎么了?”
“他走了多久了?!”温云清的心提了起来。
“多久?”张红英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分钟了吧?”
二十分钟!
温云清心里咯噔一下。
从知青点到村口,快步走根本用不了二十分钟!
岳哥是不是已经离开村子了?
可恶,这也走得太早了吧!天都还没大亮呢!
岳哥也真是的……走的时候,怎么都不叫醒自己呢?
连最后当面道别的机会都不给吗?
温云清心里泛起一丝委屈和失落。
他哪里知道,秦岳就是不想面对这伤感的离别场面,不想看到他不舍的眼神,才特意选择了这样一个寂静的清晨,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秦岳看来,不告而别,或许能让离别显得不那么难以承受。
“谢谢红英姐!”温云清顾不上多解释,道了声谢,转身就朝着村口的方向,拔腿飞奔而去!他一定要追上!至少要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岳哥!
清晨的村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鸣叫。
温云清跑得很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的心也跳得飞快。
然而,当他冲到村口,扶着那棵老槐树朝通往县城的土路极力远眺时,视野所及之处,空荡荡的,根本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没有秦岳。
他还是来晚了。
温云清不甘心,忽然,他心念一动,意识深处那玄妙的元素视野瞬间开启。
周围的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由不同能量流动和痕迹构成的图谱。
他仔细地“看”向村外的土路。果然,他“看”到了!
路上残留着一些清晰的脚印痕迹,其中一行带着他熟悉的、属于秦岳的独特气息,向着村外延伸……但是,这行脚印在走出村子大约一里地后,就突兀地中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清晰的、属于汽车轮胎的压痕!
痕迹很新,与秦岳脚印消失的时间点完全吻合。
看到这里,温云清缓缓站直了身体,关闭了元素视野。
他望着车轮痕迹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释然和无奈的复杂表情。
追不上了。
岳哥是被部队的车接走的。
现在车子早就不知道开到哪儿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没能送出去的蓝色包裹,轻轻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没能当面说声再见,也没能把东西交到他手上。
晨风吹过,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些许尘土。
温云清在村口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初升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才默默转身,揣着那个小包裹,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知青点的方向走回去。
温云清揣着那个没能送出去的蓝色包裹,心情有些低落地走回知青点。
刚迈进院子,就发现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
知青们大多都已经起来了,三三两两地聚在院子里洗漱、活动,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支书李建国,正站在院子中央,和点长王卫东说着话。
虽然心里还萦绕着因秦岳不告而别而产生的淡淡失落和空茫,但温云清还是被好奇心驱使,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凝神细听。
他的耳力远超常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捕捉到两人的对话。
只听李建国对王卫东说道:“卫东啊,是这么个情况。秦岳同志呢,他家里头突然来了加急电报,好像是家里老人病重,情况挺紧急的,必须得立刻赶回去照看。这属于特殊情况,咱们得理解,也得支持。”
李建国说得合情合理,语气自然,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王卫东听了,脸上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家里老人病了是大事支书您放心,我们会跟其他同志解释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