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地面的声音犹如战鼓擂在耳畔,林怀音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只听得“铮”的一声,随即便是马匹惊恐的嘶鸣和沉重的倒地声。
林怀音颤抖着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幕让她呼吸一窒。
只见沈淮之单膝跪在几步开外,脸色惨白如纸,额上沁满冷汗。
他左手死死拄着剑鞘,勉强维持住身形,整个人却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原来,沈淮之亲眼目睹小丫鬟即将葬身马蹄之下,瞳孔骤缩,竟不顾腿上的伤痛,跌撞着冲下马车,以剑鞘猛戳马腿最脆弱的肌腱。
正在发力奔驰的骏马骤然吃痛,前腿一软,瞬间失控。
伴随着痛苦的嘶鸣,马身失去平衡,带着巨大的惯性向侧前方轰然跪倒。
而即将踏到林怀音身上的那只马蹄,几乎是擦着她的发梢掠过。
马上那名驿卒也被巨大的惯性甩出,摔落在数丈之外。
而沈淮之也在送出剑鞘的瞬间,因腿部发力过猛而受到牵动,落地的瞬间,犹如踩在了刀尖上,一股剧痛自脚底炸开。
他被迫单膝跪地才堪堪稳住身形,那拄着剑鞘的手臂,也因脱力而微微颤抖。
阿卓见状,连忙跳下马车。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淮之,“世子,你怎么样了?”
沈淮之的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可他顾不上自己,而是看向林怀音:“你……没事吧?”
他话音刚落,那名被甩出去的驿卒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万万没料到,这年头儿竟然还有人敢拦他?
要知道阻拦八百里加急,乃是诛九族的死罪,连山匪路霸看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这人莫不是吃了雄心吞了豹子胆?
驿卒指着沈淮之怒斥,“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八百里加急,莫不是活腻歪了?”
驿卒声音洪亮,带着官家的威严。周围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紧张的不敢呼吸,对沈淮之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在天兆,阻拦八百里加急是掉脑袋的大罪。
阿卓脸色一变,正要上前理论,被沈淮之用眼神制止。
沈淮之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在阿卓的搀扶下极为缓慢地站了起来,然而他走向的却是林怀音,“阿音,你没事吧?”
林怀音已经扶着小乐言爬了起来,她摇摇头,“世子,我没事。”
沈淮之这才看向驿卒,他脸色虽苍白,看起来也虚弱不堪,可当他目光落到驿卒脸上时,驿卒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沈淮之周身气息冷了八度,带着上位者的压迫,缓缓道,“你可知,闹市纵马,践踏百姓,该当何罪?”
驿卒道,“我不管你是谁,今日既然阻拦了军报,就等着皇上治罪吧。
“陛下仁德,曾严令驿传不得扰民,且早就立下规矩,不得在闹市区纵马,你纵马时可曾留意街上行人?若非本官出手,这长街之上岂不是多了两条人命?是你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竟然还敢向本官问罪?谁给你的胆子?”
驿卒没想到这文质彬彬、虚弱不堪的公子,竟然是个官,本想着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底气顿时卸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争辩道,“可是,我通过时已经提醒大家了,军情如火,市区策马也是在所难免。
“军情如火,本官自然知晓,”沈淮之气息不稳,腿上的痛楚让他眉头紧锁,但气势丝毫不减,“也正因为如此,本官才未出利刃。只以剑鞘阻挡,否则,你以为你能爬着起来?”
说罢,他冷哼一声。
“阿卓——”
阿卓会意,走上前,牵动马缰,将那马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驿卒这才发觉,这人出手之妙。那一戳,不仅没伤到马匹,还起到了四两拨千斤阻止践踏的作用。
“还不赶紧去办你的差事,今日之事,本官自会向兵部讨个说法,可你若是再耽搁下去,贻误了军机,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一句话提醒了驿卒,顿时吓得冷汗涔涔,他深知自己理亏,不免心虚,对沈淮之拱了拱手,“恕小人冒昧,请问大人是哪位?”
很显然,他想做个心里有数。
沈淮之还未开口,旁边的阿卓已经接口道,“我家主子是镇北侯府世子,也是京兆府尹!
话音落,传来周围人群的抽气声,驿卒也是吓了一跳,要知道这可是京城的顶级高官了。
吓得连忙跪了下去,“恕小人眼拙,还望府尹大人恕罪。今日之事,实乃小人过失,求大人开恩,莫要禀报兵部,小人愿受任何责罚。
沈淮之摆摆手,因腿伤疼痛而声音微哑:“本官念你军务在身,此次不予追究。速去送信,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驿卒如蒙大赦,连磕两个头,“谢大人!谢大人!”这才起身,牵过马缰绳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只不过这次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经过人群时还高声提醒:“八百里加急,避让一下,避让一下!”
见事情结束,人群纷纷散去,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原来是咱们的府尹大人,难怪有这般胆识!”
“看来府尹大人的功夫不弱呀。”
“可以见得?”
“你看那力道掌握的,轻则无法阻止马踏事件,重一分又会伤了马,影响传送军报。”
旁边人点头,“有这样的父母官护着咱们,是咱们的福气呀。”
议论声不大,却充满了敬佩。
“笃笃”声响起,李大叔拄着拐走到沈淮之面前,他将拐棍从腋下拿开,颤抖着双手向下移动,寻找到支撑点。
声音中充满了感激,“感谢府尹大人救了小老儿的小孙女儿。”
说着,就要单腿跪下去……
林怀音见状连忙去扶,沈淮之也去托他,“老人家莫要客气。”
说话间看向老人,老人个子不高,但却背脊挺拔,目光落在老人左眉骨的刀疤上,忽然间,沈淮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