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十月末总带着几分萧索，老院子里的胡杨树叶终于落尽，金黄的叶片铺在青石板上，像给地面盖了层柔软的绒毯。苏晓棠蹲在树下，正把落叶一片片捡起来，放进竹篮里——这是要用来做叶脉书签的，棠棠说要把它们夹在错题本里，给明年春天来的月牙看，“让她知道南京的胡杨冬天也很美”。
江亦辰扛着一捆草绳走过来，草绳上还带着阳光的暖意，是早上在社区广场晒过的。“该给胡杨缠草绳了，今晚有霜冻，别冻坏了树干。”他蹲下来，接过苏晓棠手里的竹篮，“这些叶子留着，等晒干了煮水，能给小花园的胡杨芽做防冻剂，老木匠爷爷教的法子。”
苏晓棠笑着点头，想起幻境里敦煌的冬天，胡杨王的树干也缠着草绳，老木匠爷爷说“胡杨也怕冷，得好好护着”。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错题本，翻开新的一页，在落叶堆里写下：“十月二十八日午，老院子捡胡杨叶。亦辰扛来草绳，要给胡杨做防冻。原来不管是南京的胡杨，还是敦煌的胡杨，都需要用心守护——这守护，就是传承里最实在的‘因’，等春天发芽，就是最甜的‘果’。”她在旁边贴了张刚捡的胡杨叶照片，叶脉清晰，像刻在叶子上的故事。
两人一起给胡杨缠草绳，江亦辰负责树干下半部分，苏晓棠则踮着脚缠上半部分。草绳一圈圈绕在树干上，把“棠辰”的刻痕也轻轻裹住，像给胡杨穿了件温暖的外套。“爷爷当年在敦煌，也是这么给胡杨缠草绳的吧？”苏晓棠忽然问，指尖划过草绳的纹路，仿佛能摸到爷爷当年的温度。
“嗯，手札里写过。”江亦辰抬头，阳光从光秃秃的枝桠间漏下来，落在苏晓棠的发顶，“一九七六年冬天，敦煌下了场大雪，爷爷带着学生给胡杨王缠了三天草绳，手都冻肿了，还说‘胡杨护我们，我们也得护着它’。”他伸手把苏晓棠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现在我们护着南京的胡杨，也是在替爷爷护着当年的心意。”
苏晓棠靠在他肩上，看着缠好草绳的胡杨，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风卷着几片残留的叶子飘过，落在草绳上，像在为这温暖的画面鼓掌。她在错题本上补充道：“缠草绳时，亦辰说爷爷当年在敦煌冻肿了手。原来‘守护’从来不是轻松的事，却因为有心意在，再累也觉得值。草绳裹着的不只是树干，还有爷爷的牵挂，我们的传承。”
下午，棠棠和阿敦放学来老院子，看到缠好草绳的胡杨，兴奋地跑过来摸：“胡杨爷爷穿外套啦！我们的小芽芽也要穿吗？”阿敦还背着他的小木刻工具箱，里面放着最近刻的小胡杨，“江叔叔，我刻了个穿草绳的胡杨，要放在传承墙的冬天板块里。”
江亦辰笑着接过木刻，上面的小胡杨裹着细细的草绳，虽然稚嫩，却格外认真。“好啊，明天我们就把它挂上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晒干的胡杨叶，“这是给你们的任务，把叶子煮成水，明天给小花园的胡杨芽浇上，保护它过冬。”
孩子们欢呼着接过布袋，跑去厨房忙活。苏晓棠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爷爷手札里写的“育人如育杨，要让他们亲手做，才懂守护的意义”。她拿起错题本，写下：“十月二十八日晚，棠棠和阿敦煮胡杨叶水。两个小家伙围着灶台，像两只认真的小松鼠。原来传承不是说教，是让孩子亲手摸一摸草绳，煮一煮树叶，让他们在做事里懂道理——这才是最踏实的‘因果’。”
第二天一早，社区的传承墙正式对外开放。墙面刷成了温暖的米黄色，最上方是金色的胡杨王剪影，下面分了“四季胡杨”“胡杨故事”“解缘时刻”“小传人作品”四个板块。江亦辰和苏晓棠带着孩子们，把阿敦刻的“穿草绳胡杨”挂在“四季胡杨”的冬天板块里，旁边还贴了张老院子胡杨缠草绳的照片。
居民们陆续赶来，王奶奶的儿子也来了，手里拿着王奶奶绣的“平安”荷包，要挂在“胡杨故事”板块里：“我妈生前总说，这荷包要挂在能看见胡杨故事的地方，现在终于如愿了。”苏晓棠接过荷包，小心地挂在王奶奶的照片旁边，眼眶微微发热——王奶奶虽然走了，但她的温暖还留在传承墙上，留在大家心里。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指着“解缘时刻”板块里阿木的木坯照片，忽然说：“我认识阿木！当年他在溧水做木匠，帮我修过衣柜，说自己有个师父在敦煌，姓江。”老人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暖意，“他说师父教他‘木要直，人要正’，可惜后来听说他手伤了，再也不能做木匠了。”
苏晓棠连忙拿出爷爷的手札，递给老人看：“这就是他的师父，我爷爷。当年阿木误会爷爷偏心，后来才知道爷爷是怕他受伤。现在误会解开了，木坯也刻完了。”老人接过手札，翻了几页，眼泪掉了下来：“好啊，好啊，误会解开了就好，阿木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苏晓棠把老人的话记在错题本上：“十月二十九日上午，传承墙开放。王奶奶的荷包挂上去了，还有老人认识阿木，说他记得爷爷的话。原来爷爷的‘善因’，藏在这么多人的回忆里——教阿木做人，帮老人修衣柜，这些小事，都结了‘被记得’的善果。传承墙不是冰冷的墙，是装着回忆和温暖的盒子。”她贴了张传承墙的全景照，阳光落在墙面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十一月初，敦煌的老木匠爷爷寄来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林阿婆的刺绣样品——一片胡杨叶，叶脉用的是爷爷当年教的“顺风向”针法，边缘还绣着小小的敦煌沙粒。附信里说，月牙已经开始学这针法了，明年春天来南京，要绣一幅“南京-敦煌胡杨合璧图”，挂在传承墙上。
苏晓棠把刺绣样品挂在传承墙的“胡杨故事”板块里，旁边放了张敦煌胡杨冬天的照片——是阿岩寄来的，胡杨王的树干也缠着草绳，和南京的胡杨遥遥相望。“你看，敦煌的胡杨和南京的胡杨，都在好好过冬。”苏晓棠指着照片对江亦辰说，“明年春天，它们会一起发芽，我们和月牙、老木匠爷爷，也会一起在胡杨树下见面。”
江亦辰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本新的木刻图谱，是他根据爷爷的手札整理的，里面有“胡杨守心刻法”的详细步骤：“明年教月牙刻木刻，也教她这刻法，让她知道爷爷的手艺，不只是刺绣，还有木刻。”他把图谱放在传承墙的展示柜里，玻璃上反射着胡杨的影子，像手艺在光影里传承。
苏晓棠在错题本上写下：“十一月二日，收到敦煌的刺绣样品和照片。林阿婆的针法，月牙的约定，都在包裹里。亦辰整理了爷爷的刻法图谱，要教月牙。原来‘约定’不是空头话，是我们准备图谱，她们练习刺绣，是两地的胡杨一起过冬，一起等春天——这就是‘缘’，慢慢走，慢慢近。”
冬至那天，南京下了场小雨，气温骤降。苏晓棠和江亦辰带着孩子们，在老院子的胡杨树下煮汤圆，用的是奶奶当年的搪瓷锅，里面还加了几片晒干的胡杨叶。“奶奶说，冬至吃胡杨叶煮的汤圆，冬天不冷，来年胡杨长得旺。”苏晓棠给孩子们盛汤圆，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胡杨的影子，却暖了人心。
棠棠捧着碗，忽然问：“妈妈，太爷爷和太奶奶，当年在敦煌也会一起煮汤圆吗？”苏晓棠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会啊，爷爷手札里写，一九七五年冬至，他和奶奶在敦煌的小屋里煮汤圆，外面下着雪，屋里很暖。奶奶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冷的冬天也不觉得冷。”
江亦辰摸了摸棠棠的头，补充道：“就像现在，我们在一起煮汤圆，胡杨在旁边陪着，也很暖。这就是家的味道，不管在敦煌，还是在南京，只要有爱，就是家。”阿敦捧着碗，用力点头：“我以后也要和棠棠一起，给胡杨煮汤圆，给传承墙挂新故事。”
苏晓棠把这段对话记在错题本上：“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煮汤圆。棠棠问太爷爷太奶奶的冬至，亦辰说‘有爱就是家’。搪瓷锅的热气，胡杨的影子，孩子们的话，都在说‘家’。原来家不是房子，是一起煮汤圆的人，是一起守护胡杨的人，是一起写故事的人。这个冬至，不冷。”她贴了张煮汤圆的照片，搪瓷锅冒着热气，胡杨的草绳在背景里，格外温暖。
春节前，社区组织“胡杨故事会”，邀请居民来讲和胡杨有关的故事。苏晓棠讲了爷爷和奶奶在敦煌的故事，江亦辰讲了阿木误会解开的故事，阿敦讲了自己刻木坯的故事，棠棠则朗诵了自己写的小诗：“胡杨爷爷穿外套，小芽芽在睡觉，春天来的时候，我们一起笑。”
故事会结束后，大家一起给传承墙挂灯笼，红色的灯笼上印着小小的胡杨叶图案，在夜里亮起来，像给传承墙穿了件喜庆的衣裳。苏晓棠给敦煌的老木匠爷爷打视频电话，让他看挂着灯笼的传承墙，老木匠爷爷笑着说：“好啊，好啊，明年春天我们来，也挂一盏敦煌的灯笼，上面绣胡杨王。”
月牙也出现在视频里，手里拿着半完成的刺绣，兴奋地说：“苏阿姨，我快绣完‘胡杨合璧图’的敦煌部分了，南京的部分，等你来教我！”苏晓棠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好，我们等你，等春天的胡杨发芽。”
春节那天，一家人在老院子里贴春联，上联是“胡杨守岁承旧意”，下联是“传承续章待新缘”，横批是“岁岁平安”——是江亦辰写的，字体像爷爷的，带着几分苍劲。苏晓棠把春联贴在院门上，旁边挂着奶奶当年的胡杨叶干，风吹过，叶子轻轻晃动，像在说“新年快乐”。
苏晓棠在错题本上写下春节的最后一页：“正月初一，老院子贴春联。亦辰写的联，有爷爷的味道。视频里月牙的刺绣，老木匠爷爷的笑声，都在等春天。这个春节，有胡杨，有家人，有约定，很圆满。原来‘圆满’不是没有遗憾，是遗憾解开了，约定在等着，爱的人在身边——这就是最好的因果，最好的传承。”她贴了张春联的照片，红色的联纸在阳光下闪着光，胡杨的草绳在旁边，像守护着这份圆满。
二月末，南京的天气渐渐暖了，老院子的胡杨开始冒新芽，嫩绿的芽尖从草绳缝隙里钻出来，像害羞的小脑袋。苏晓棠和江亦辰一起解开草绳，动作轻得像怕弄疼新芽。“你看，它醒了。”苏晓棠指着芽尖，声音里满是欢喜，“敦煌的胡杨，应该也醒了吧？”
江亦辰拿出手机，给阿岩发消息，很快收到回复——阿岩拍了张敦煌胡杨的照片，芽尖也是嫩绿的，旁边站着月牙，手里拿着绣好的“胡杨合璧图”，笑得灿烂。“他们下个月就来。”江亦辰把照片给苏晓棠看，“月牙说，要带着图，在南京的胡杨树下，绣完最后一针。”
苏晓棠蹲在胡杨树下，看着新芽，又看了看照片里的敦煌胡杨，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拿出错题本，翻开新的一页，在新芽旁写下：“二月二十八日，胡杨发芽。解开草绳，芽尖是嫩绿色的。敦煌的胡杨也发芽了，月牙和老木匠爷爷下个月来。错题本的冬页写完了，春页开始了——新的芽，新的约定，新的故事，都在等着我们。传承从来不是结束，是每一个春天的开始，是每一次相遇的温暖，是每一颗用心守护的心。”
她在旁边贴了张南京胡杨新芽的照片，还有敦煌胡杨新芽的照片，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嫩绿的芽尖遥遥相望，像跨越千里的约定。风轻轻吹过，胡杨的新叶晃动，错题本的纸页也轻轻翻动，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春天，为即将续上的缘分，轻轻鼓掌。
老院子的青石板上，去年的胡杨叶已经化作泥土，滋养着新的生命；传承墙上，灯笼还没摘下，刺绣和照片在阳光下泛着光；厨房里，奶奶的搪瓷锅还在，等着春天煮新的胡杨叶茶。苏晓棠知道，这个春天，会有敦煌的客人来，会有新的刺绣挂在墙上，会有新的木刻刻下故事，会有新的字迹，写在错题本里——这些，都是传承的样子，都是因果的温柔，都是家的味道。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