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把手在我手中冰凉刺骨。键盘敲击声从门缝中渗出,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空荡荡的办公室沐浴在夕阳中,电脑屏幕全部黑着,桌椅整齐排列,没有任何异常。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提醒我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发现键盘上落了一层薄灰,仿佛很久没人使用过。这不可能,我昨天还在这里工作到深夜。
陈默?你怎么在这?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小林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抱着一摞文件,眉头紧锁。
我...我来拿点东西。我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不是请假了吗?
我今早就回来了啊。小林把文件放在自己桌上,老张说你休假去了,让我们别打扰你。
我盯着小林的脸,试图找出任何说谎的痕迹。他的表情自然得令人不安。
对了,小林突然压低声音,你听说了吗?13层昨晚监控又出问题了。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什么问题?
凌晨两点到四点,所有摄像头都变成了雪花屏。小林做了个鬼脸,保安部那帮人吓得够呛,都说又是那些东西在作怪。
我强装镇定:他们经常看到那些东西
你不知道?小林惊讶地看着我,大厦里早传遍了,值夜班的保安经常报告看到人影,但监控拍不到。老李说从2015年火灾后就开始了。
2015年火灾。又是这个关键节点。
小林,那场火灾...真的没人伤亡吗?
小林的脸色变了:谁跟你说这个的?他紧张地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更低,官方报道是说没伤亡,但大厦里有个传言...说当时13层有个夜班记者小组,全都没出来。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桌沿:多少人?
七八个吧,具体不清楚。小林摇摇头,这事被压下来了,家属都签了保密协议。据说是因为大厦刚完成安全升级就出事,上面怕担责任。
七八个记者。我环顾办公室,我们部门正好八个人——老张、我、小林、美编王姐、财经版的老赵、社会新闻的小杨、文化版的李姐和实习生小雨。
一个可怕的巧合。
陈默,你脸色很差。小林担忧地看着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我勉强笑笑,对了,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跟我去趟洗手间。
小林一脸莫名其妙:现在?
对,现在。
洗手间的镜子前,我站定,示意小林站在我旁边。
你到底要干嘛?小林困惑地问。
看着镜子。我声音发紧,告诉我,你能看到我吗?
镜子清晰地映出我们两人的影像——小林穿着蓝色衬衫,我穿着昨天的灰t恤,背景是洗手间白色的瓷砖墙。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
当然能看到啊。小林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神经?
我死死盯着镜子。确实,镜中有我的倒影,但那真的是我吗?倒影的动作和我完全同步,但眼神...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陈默,你真的不对劲。小林抓住我的肩膀,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挣脱他的手,我...我先走了。
离开大厦时,天已经黑了。我站在马路边,回头望向13层的窗户。灯还亮着,隐约能看到人影走动。这个点应该只有清洁工才对。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李叔,能帮我查一下昨晚13层的监控吗?就是出问题的那段。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记者...你别查这个了。
我必须知道。我坚持道,求你了,李叔。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一声长叹:...明天早上六点来监控室,那时候没人。
我整夜未眠,在公寓里来回踱步,试图理清头绪。凌晨四点,我打开电脑,搜索天津日报大厦 2015年火灾 伤亡,结果寥寥无几。但当我尝试天津日报 2015年 记者死亡时,跳出了一条不起眼的论坛帖子:
天津日报内部消息:2015.6.6火灾实际死亡9人,包括资深记者张xx、编辑林xx、记者陈xx...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鼠标从手中滑落。我盯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这不可能,一定是同名同姓。2015年我还在上大学,怎么可能在日报社工作?
我颤抖着点开帖子详情,却发现已被删除,只留下Google缓存的一小段文字。我疯狂地刷新页面,却再也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浮现。我洗了把脸,镜中的我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惨白如纸。这次,倒影完美地同步着我的动作,没有任何延迟或异常。
但正是这种正常,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五点四十分,我提前到达日报大厦。一楼大厅空无一人,保安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门,老李正在监控台前打盹。
李叔。我小声叫道。
老李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是我,松了口气:来得真早。他揉了揉眼睛,调出监控系统,昨晚的录像我存下来了,但你看完就删,明白吗?
我点点头,心跳如鼓。
老李输入密码,调出一段标着2025-06-07 13F的视频文件。画面显示是13层办公室的广角监控,时间戳为02:15:33。
起初一切正常——空荡荡的办公室,我的工位上电脑还亮着,是我昨晚仓慌离开时的样子。
02:17:45,画面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
我屏住了呼吸。
监控里出现了人影。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办公室里,坐到各自的工位上开始。虽然画质很差,但我能认出其中几个——穿旗袍的女人、穿中山装的老者、还有那个穿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
02:23:17,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监控里的走进了办公室。
那个穿着和我昨晚一样的衣服,表情惊恐地看着四周的,然后冲向了小会议室。整个过程和我的记忆完全吻合。
但问题是...监控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多,而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看表是晚上十一点多。
这...时间不对。我声音嘶哑。
老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监控时间是正确的。
这意味着我的手表和手机时间都慢了三个小时?还是说...
继续看。老李指了指屏幕。
03:58:21,小会议室的门开了,颤抖着走出来,环顾四周。这时,办公室里的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04:02:15,最后一个也消失了,走到窗前,望着外面。
04:05:47,天亮了。
不是渐渐亮起,而是像舞台灯光一样突然切换。前一秒窗外还是黑夜,下一秒就变成了白昼。似乎也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然后,最恐怖的部分来了。
04:06:12,办公室门开了,小林走了进来,和说话。回答了几句,然后开始收拾东西。整个过程和我的记忆完全一致——除了时间。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老李关掉视频:陈记者,我在这工作了二十年,见过太多解释不了的事。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他直视我的眼睛,13层的时间...不太对劲。
什么意思?
有人说那场火灾烧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导致13层的时间变得...混乱。老李搓了搓脸,白天和黑夜颠倒,过去和现在重叠。那些,可能是过去的记者,也可能是...
未来的?我接上他的话。
老李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李叔,2015年火灾真的死了九个记者吗?我直接问道。
老李的手猛地一抖:谁告诉你的?
网上看到的。
那都是谣言!老李突然激动起来,官方调查很清楚,零伤亡!但他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
包括一个叫陈默的记者?
老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的心沉到谷底:他是谁?
十年前的一个实习生,火灾那天正好值夜班...老李突然住口,惊恐地看着我,等等,你也叫陈默?这...这太巧了...
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
李叔,我需要看2015年火灾当天的监控。
不可能!老李断然拒绝,那些资料早就封存了,没有上级批准谁也调不出来。
那照片呢?有没有当时遇难记者的照片?
老李犹豫了一下,从抽屉深处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这是火灾后清理个人物品时找到的...我一直留着,算是个纪念。
我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集体照。八个人站在日报大厦前,笑容灿烂。我一眼就认出了年轻时的老张,还有...我自己。
照片中的穿着实习生的工作证,站在最旁边,看起来二十出头。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15.6.5。
火灾前一天。
这不可能...我声音颤抖,2015年我还在上大学...
老李困惑地看着我:陈记者,你今年多大?
28岁。
那2015年你应该是...18岁?老李计算着,但这照片上的陈默看起来至少有22岁...
我们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我要去13层。我突然站起来。
不行!老李拉住我,现在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现在是白天。
老李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对你来说,现在真的是吗?
我愣住了。
陈记者,听我一句劝,老李的声音低沉而急切,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你的名字已经出现在死者名单上了,这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
我挣脱他的手,冲向电梯。老李在身后喊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需要看到真相,无论多可怕。
电梯上行时,我死死盯着显示屏。13层按钮亮着,但电梯经过12层后,数字突然跳到了14层。我赶紧按下开门键,冲出去跑向楼梯间。
13层的防火门被一根铁链锁着,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告示:设备检修,暂停使用。锁链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多年没人动过。
这不可能。我昨天还从这里进出过。
我用力拽了拽锁链,纹丝不动。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到13层办公室一片漆黑,所有家具都盖着防尘布,显然已经废弃多年。
找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看到老张站在楼梯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主任...我...我语无伦次,这门为什么锁着?
13层早就封闭了,你不知道吗?老张的声音异常平静,自从2015年火灾后,整个部门都搬到了15层。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我们...每天都在哪里工作?
15层啊。老张露出困惑的表情,陈默,你最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我后退几步,背抵在防火门上:不对...我每天都来13层,我们的工位、电脑、办公室...都在这里!
老张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证:看看这个。
那是我的工作证,但上面的楼层写着15F。
跟我来。老张转身走向楼梯。
我机械地跟着他上到15层。推开防火门,我看到了一个和13层几乎一模一样的办公室布局——同样的工位排列,同样的茶水间位置,甚至同样的窗外视野。我的同事们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看到我和老张进来,纷纷抬头打招呼。
看吧,这才是我们的办公室。老张拍拍我的肩,你一定是记错楼层了。
我走到工位前,电脑开着,屏保是我家猫的照片。抽屉里是我的笔、笔记本和半包吃剩的饼干。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得可怕。
陈默,你脸色很差。老张关切地说,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不用了。我勉强回答,可能真是我记错了。
老张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我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办公室里没有镜子。洗手间、走廊、甚至女同事的化妆镜,所有反光的表面都被移除了。
只有一扇窗户能映出模糊的影子。我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我穿着和现实不同的衣服——一件我从没见过的黑色高领毛衣。更可怕的是,倒影的嘴在动,而现实中的我紧闭着嘴唇。
你终于发现了。倒影用口型说。
我惊恐地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椅子。响声引来了小林的注意。
怎么了?他走过来问。
窗...窗户...我指着窗户,却发现倒影已经恢复正常。
小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窗户怎么了?
没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我捧起冷水泼在脸上,抬头看向镜子——
镜中空无一物。
没有我的倒影,只有空荡荡的洗手间背景。我伸手触摸镜面,手指在接触的瞬间变得半透明。我猛地缩回手,手指又恢复了实体。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什么不可能?小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拿着杯咖啡。
你看那里...我指向镜子,能看到我吗?
小林笑了:当然能看到啊。他走到我身边,镜子里清晰地映出我们两人的影像。
但我依然看不到自己。
陈默,你真的需要休息。小林担忧地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摇摇头,冲出洗手间,直奔电梯。我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电梯下行时,我不断回想着老李的话、那张2015年的照片、以及镜中消失的倒影。一个可怕的结论正在我脑海中成形——我可能根本不是活人。
电梯在一楼停下,门开了,我正要冲出去,却猛地刹住脚步——
门外不是一楼大厅,而是13层办公室。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穿旗袍的女正站在电梯口,对我露出鬼异的微笑。
欢迎回来,陈记者。她说,我们等你很久了。
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关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办公室里所有人转向我的、空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