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李明——或者说,曾经是李明。他的下半身已经不见了,肠子和碎肉拖在身后,在灰尘中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帮...帮我...他伸出残缺不全的手臂,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王磊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转身就跑。我和潇潇愣了一秒,随即跟上。身后传来李明——那个曾经是李明的物体——爬行的声音,还有它诡异的低语: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我们没命地奔跑,拐过一台又一台沉默的机器。突然,王磊停下脚步,指着前方:
墙上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不要分开。
这是什么意思?潇潇颤抖着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我们右侧传来。一台巨大的纺织机突然启动,生锈的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飞速旋转起来。
我拉着潇潇往反方向冲去,却发现王磊站在原地没动。
王磊!快走啊!我回头喊道。
他转过头,脸色惨白如纸:你们看...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地上躺着一部手机——是叶尘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别碰它!潇潇尖叫,但王磊已经弯腰捡起了手机。
他划开屏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上面写了什么?我问。
王磊抬起头,眼睛里充满恐惧:上面写着...『下一个是你』...
话音刚落,一根生锈的铁链突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缠住了王磊的脖子。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猛地拽向上方,消失在黑暗中。几秒钟后,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我伸手一摸,是血。
啊——!潇潇的尖叫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
我拉着她继续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七个人,现在只剩下我和潇潇了。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我,呼吸变得困难,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陈默...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潇潇抽泣着问。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我们转过一台机器,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条之前没见过的走廊,通向厂房深处。走廊两侧的墙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不要看月亮的警告。
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潇潇颤抖着问。
我犹豫了。进入未知的区域显然很危险,但留在原地同样不安全。身后又传来了那种湿漉漉的爬行声,李明——那个东西——还在追我们。
我咬牙做了决定。
我们冲进走廊,奇怪的是,身后的声音立刻消失了,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隔断。走廊比想象中要长,两侧的墙壁上除了符号外,还开始出现手印——大小不一,有些明显是孩子的,全都呈现出一种绝望的抓挠姿态。
这些是什么...潇潇的声音细如蚊呐。
我摇摇头,不敢深思。走廊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用铁链锁着,但锁已经被人撬开了。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要进去吗?我低声问。
潇潇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我觉得里面有东西在等我们...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但身后已经无路可退。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铁门。
门后是一个圆形的小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台奇怪的机器,机器上布满了按钮、拉杆和仪表盘,全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最引人注目的是机器上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圆形镜子,正对着屋顶的一个圆形天窗——月光透过天窗照在镜子上,又被反射到房间各处,形成诡异的蓝色光斑。
房间的墙壁上写满了血字,大部分已经干涸发黑,但有几处看起来还很新鲜。最显眼的一句是:月圆之时,镜子是门。
这是什么意思...潇潇小声问。
我摇摇头,目光被控制台吸引。灰尘上有新鲜的手印,似乎不久前还有人操作过这台机器。
就在这时,潇潇突然抓紧我的手臂:陈默...你看镜子...
我抬头看向那面巨大的圆镜——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和潇潇,而是叶尘、林月、王磊和李明!他们站在镜中世界里,疯狂拍打着镜面,嘴巴大张似乎在尖叫,但没有声音传出来。叶尘的右臂不见了,林月的半边脸血肉模糊,王磊的脖子上还缠着那根铁链,李明则只剩下上半身...
不...不...潇潇摇着头后退,几乎崩溃。
镜中的景象突然变化,我们的同学们开始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扭曲,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玩弄他们。最后,他们的身体被拉长、变形,变成了一缕缕细线,被吸入镜子上方的一个小孔中。
他们在...变成线?我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突然,控制台上的一个仪表盘亮了起来,指针疯狂摆动。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开始轻微震动。墙上的血字在月光下似乎变得更加鲜红,尤其是那句月圆之时,镜子是门。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拉着潇潇转身要走,却发现铁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任凭我们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
机器运转的声音越来越大,镜子开始缓缓旋转,反射的月光在房间内形成诡异的图案。我注意到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七芒星图案,七个顶点各有一个小孔,其中四个已经被红色的细线填满——正好对应已经的四个同学。
七个都要留下...我想起墙上的血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潇潇突然指着镜子:陈默...看!
镜面不再反射现实,而是显现出一个陌生的场景: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正在操作这台机器。他身后站着六个同样穿着工装的人,有男有女。男人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镜子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将七个人全部笼罩。光灭之后,镜中只剩下七缕红色细线被吸入机器上方的孔洞中。
这是...十年前的事?我声音发颤。
镜中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显示的是七具尸体被警方抬出工厂的场景。奇怪的是,所有尸体都呈现出极度干瘪的状态,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他们在重复死亡...潇潇突然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那七个工人...现在轮到我们了...
机器运转的声音达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镜子旋转得越来越快。我突然注意到天窗外的月亮——散发着不祥的红色光芒。
农历十五...月圆之夜...我想起老人们的警告,心脏几乎停跳。
就在这时,控制台中央的一个红色按钮突然自己陷了下去,机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镜子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道蓝光从镜面射出,正好照在我和潇潇身上。
趴下!我拉着潇潇扑向地面,蓝光擦着我们的头顶掠过,打在身后的墙上,烧出一个焦黑的痕迹。
它在攻击我们!潇潇尖叫。
我们爬向控制台下方寻求掩护。机器仍在疯狂运转,整个房间都在震动。我注意到控制台上有一个拉杆标记着紧急停止,但被铁链锁住了。
得停下它!我喊道,声音几乎被机器噪音淹没。
潇潇突然指向镜子:陈默...看...
镜面再次变化,这次显示的是工厂外的场景——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闪烁,几个警察正试图撬开工厂的铁皮围挡。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十五分,天已经蒙蒙亮了。
有人来救我们了!潇潇激动地说。
但希望转瞬即逝,因为下一秒,镜中显示那些警察突然停下动作,齐刷刷抬头看向天空——看向月亮。然后,他们开始互相攻击,用警棍、刀具,甚至牙齿,直到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
不要看月亮...我终于明白了墙上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机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镜子停止了旋转,正对着天窗。血红色的月光通过镜子反射,在房间中央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光斑中,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逐渐成形。
它在...制造什么...潇潇的声音颤抖。
我看向控制台,发现五个仪表盘的指针都指向红色区域,只有两个还在安全范围——正好对应我和潇潇还活着。
七个都要留下...那个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
光斑中的人形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出是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正是镜中第一个操作机器的那个。他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
终于...又来了七个...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我们脑海中响起,十年了...需要新鲜的线...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起地上一根铁棍砸向控制台。火花四溅中,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镜子出现了一道裂缝。
那个幽灵般的人形发出愤怒的嘶吼,光斑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我继续猛砸控制台,直到整个面板都冒出黑烟。随着一声巨响,镜子炸裂成无数碎片,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寂静。
绝对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然后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真实的警笛声,从工厂外面传来。
结束了?潇潇小声问。
我不知道。但当我们摸索着找到铁门时,它轻易地打开了。走廊另一头,真实的晨光正从厂房入口处洒进来。
我们跌跌撞撞地向光明跑去,这次没有再遇到鬼打墙。当我们终于冲出厂房,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几乎跪倒在地。远处确实有警车和救护车,但他们都安然无恙,没有互相残杀。
你们没事吧?一个警察跑过来问,有人报案说听到这里有尖叫声...
我和潇潇相视一眼,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瞥见工厂围挡上的一块蓝色铁皮——上面用鲜血写着:还剩两个。
天亮了,但我知道,噩梦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