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13号, 农历闰六月二十, 宜:破屋、坏垣、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我第一眼看到那个肉瘊时,就觉得不对劲。
那是上个月的一个闷热下午,潇潇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她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用吹风机吹着头发。我正躺在床上刷手机,无意间抬头,看到她后颈上有个拇指大小的突起。
你脖子上什么时候长了个肉瘊?我随口问道。
潇潇的手顿了一下,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表情。
哦,那个啊,她伸手摸了摸后颈,上周才发现的,不痛不痒,我就没在意。
我放下手机,走到她身后仔细观察。那肉瘊长在她颈椎正上方,被湿发半遮半掩。表面呈青紫色,边缘不规则,像一块被强行按进皮肤的腐肉。最奇怪的是,肉瘊表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黑线,呈放射状向四周皮肤延伸,仿佛某种植物的根系。
看起来有点怪,我皱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潇潇突然笑了,笑声比平时尖细: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肉瘊吗?我奶奶说,这种肉瘊是福气,不能随便去掉。
她转过身继续吹头发,话题就此打住。但我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个肉瘊,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宠物。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潇潇脖子上的肉瘊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钻出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在空中扭动。我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跑却动弹不得。那些触须慢慢缠上我的手臂,尖端刺入皮肤,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吮吸我的血液...
我猛地惊醒,发现潇潇正背对着我熟睡。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她裸露的后颈上。那个肉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我发誓我看到它轻微地鼓动了一下,就像在呼吸。
第二天早晨,我再次提起去医院的事。
真的不用,潇潇往面包上涂着果酱,语气轻松得反常,我查过了,这种肉瘊很常见。而且...她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找到一个特别灵的偏方。
什么偏方?我警惕地问。
螳螂。她眼睛发亮,乡下老人说,让螳螂把肉瘊咬掉吃掉,就不会再长。
我差点把咖啡喷出来:你疯了吗?那多不卫生!万一感染...
不会的,潇潇打断我,我小时候村里人都这么干。螳螂只吃坏死的组织,不会伤到好肉。她摸了摸后颈,再说,这个位置去医院也不方便处理。
我坚决反对这个荒谬的主意,但潇潇像是着了魔,当天下午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螳螂,装在透明的塑料盒里带回家。
那只螳螂大得反常,通体呈暗绿色,两只镰刀状的前肢异常粗壮。最让我不安的是它的眼睛——不是普通螳螂的黑色复眼,而是一种浑浊的黄色,像腐烂的蛋黄。它在盒子里不停地走动,前肢敲击着塑料壁,发出轻微的声,仿佛迫不及待要出来。
你看它多兴奋,潇潇把脸贴近盒子,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愉悦,它知道有好吃的了。
我胃里一阵翻腾:潇潇,这太不正常了。扔掉那东西,我们明天去医院。
她突然厉声说,然后马上又软下语气,就试一次,好吗?如果不行,我保证去医院。
我最终妥协了,一方面因为拗不过她,另一方面,我也被一种病态的好奇驱使——我想看看这个荒谬的偏方到底会有什么效果。
晚上九点,潇潇坐在浴室的小凳上,背对着镜子。我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那个装着螳螂的盒子。浴室的灯光惨白,照得潇潇的后颈毫无血色,那个肉瘊显得更加突兀,青紫中泛着诡异的油光。
打开盒子吧。潇潇说。她已经用酒精棉球擦拭过肉瘊,说是消毒,但我怀疑她是在清洁食物。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盒盖。那只螳螂立刻窜了出来,却没有像普通昆虫那样惊慌逃窜,而是直接扑向潇潇的后颈,动作快得惊人。
接下来的景象让我毛骨悚然。
螳螂用前肢固定住自己,头部贴近肉瘊,口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合。肉瘊的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的凹陷,黑色液体渗出,螳螂贪婪地吮吸着。更可怕的是,我分明看到肉瘊周围的黑色细丝蠕动起来,像活物般缠上螳螂的肢体。
潇潇没有表现出丝毫疼痛,相反,她发出一种满足的叹息:哦...它在吃了...感觉好奇怪...
我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看着螳螂一点点那个肉瘊。大约十分钟后,肉瘊已经被吃掉大半,露出下面粉红色的肌肉组织。螳螂的腹部鼓胀得几乎透明,能看见里面晃动的黑色液体。
突然,螳螂的动作停止了。它抽搐了几下,从潇潇脖子上掉下来,落在瓷砖地板上,六条腿在空中胡乱划动。几秒钟后,它彻底不动了,身体迅速变黑,就像被内部腐烂一样。
它...死了?我声音发颤。
潇潇转过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红晕:它吃撑了。她伸手摸了摸后颈,那里现在是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伤口,渗出少量黑红色的液体,看,肉瘊没了。
我盯着那个伤口,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感到更深的恐惧。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那些黑色细丝依然清晰可见,而且似乎比之前延伸得更远,像一张正在扩张的网。
我们得去医院,我坚定地说,现在就去急诊。
潇潇突然发怒:我说了不用!她站起来,动作大得带翻了凳子,伤口会自己愈合的!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要大惊小怪!
我震惊地看着她。结婚三年,潇潇从未这样失控过。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扩张到几乎填满整个虹膜,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争吵最终以我的妥协告终。我们简单清理了伤口,贴了块创可贴就上床睡觉。潇潇背对着我,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我则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回放那只螳螂啃食肉瘊的画面。
半夜,我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起初我以为是老鼠,但很快辨认出那是液体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缓慢而规律。我打开床头灯,发现声音来自潇潇那边。
她依然背对着我,但枕头上已经晕开一片暗红色的污渍。我颤抖着伸手揭开她后颈的创可贴,眼前的景象让我差点尖叫出声。
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肿胀成原来的两倍大,边缘发黑,中央裂开一道口子,不断渗出黑色粘稠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腐肉气味。更可怕的是,那些黑色细丝现在清晰可见,像蛛网一样从伤口向四周辐射,有些甚至已经蔓延到她的耳后。
潇潇!醒醒!我摇晃她的肩膀。
她缓缓转过身,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怎么了?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你的伤口...感染了,我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抖,我们必须马上去医院。
潇潇伸手摸了摸后颈,手指沾上黑色液体,她盯着看了几秒,然后——上帝啊——她把手指放进了嘴里。
甜的。她笑着说。
我再也受不了了,跳下床打开所有灯:穿衣服,现在就去医院!
出乎意料,这次潇潇没有反对。她慢悠悠地起床,动作有种奇怪的流畅感,就像...就像她的关节比平时更灵活。穿衣服时,我发现她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像是久病之人的肤色。
去医院的路上,潇潇一直哼着一首我没听过的儿歌,调子古怪,歌词含糊不清。后视镜里,我看到她不时用手指蘸取脖子上的液体,然后舔掉,脸上带着陶醉的表情。
急诊医生是个年轻女性,看到潇潇的伤口时明显皱了下眉。
怎么弄的?她问,戴上手套检查。
螳螂咬的,我如实相告,她听信偏方,用螳螂去肉瘊。
医生投来一个你们疯了吗的眼神,但职业素养让她没有多说什么。她清理了伤口,开了抗生素和消炎药,嘱咐我们如果三天内不见好转就复诊。
回到家已是凌晨四点。潇潇吃了药就睡了,而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毫无睡意。冰箱突然发出的启动声,吓得我差点跳起来。我意识到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极限。
我打开冰箱想拿瓶啤酒冷静一下,却发现昨天刚买的一盒生牛排不见了。包装盒还在,里面空空如也。我翻遍冰箱,确认牛排确实不翼而飞。更奇怪的是,冰箱内壁上有几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有人用手指蘸着肉汁画的。
我关上冰箱,决定把这一切归咎于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回到卧室,潇潇睡得很沉,姿势都没变过。我轻手轻脚躺下,盯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三天后,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伤口持续渗出黑色液体,肿胀扩散到整个后颈。潇潇开始抱怨头痛,食欲却异常旺盛,尤其对生肉表现出病态的兴趣。抗生素完全无效,复诊时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建议我们去看感染科专家。
但最让我恐惧的不是这些医学症状,而是潇潇行为上的变化。她开始长时间站在镜子前,不是看自己的脸,而是扭着头观察后颈的伤口。有时我走进房间,会发现她正对着镜子低声说话,声音含糊不清,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而当我问她时,她总是笑着说没什么。
第四天晚上,我被一阵咀嚼声惊醒。声音来自浴室,轻微但持续,像是有人在啃食什么坚硬的东西。我悄悄下床,推开虚掩的浴室门,看到了让我血液凝固的一幕。
潇潇背对着门跪在地上,头几乎埋进冰箱冷藏室。她肩膀耸动,发出满足的吞咽声。当我打开灯时,她猛地转过头,嘴角挂着生肉的碎屑,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反光,就像猫科动物的眼睛。
她简单地说,声音低沉嘶哑,完全不像平时的嗓音。
我这才注意到冰箱里一片狼藉,生鸡肉、火腿、甚至冷冻的鱼都被撕开包装,有明显被啃食的痕迹。潇潇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长又尖,上面沾着肉屑和血丝。
潇潇...我后退一步,撞上了门框。
她慢慢站起来,动作流畅得不似人类:怎么了?我只是饿了。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过于宽大的笑容,医生说要多补充蛋白质。
我注意到她的后颈伤口已经扩大到拳头大小,黑色细丝蔓延到整个背部,在皮肤下形成复杂的图案。伤口的边缘蠕动着,像是无数微小的嘴在开合。
明天...明天我们去看专家,我努力保持镇定,现在回去睡觉好吗?
潇潇歪着头看我,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只好奇的鸟:好啊。她轻快地回答,从我身边滑过,皮肤擦过我的手臂,触感冰凉黏腻,像某种水生生物。
那一夜,我蜷缩在客厅沙发上,不敢回卧室。清晨时分,我做了个决定——不管潇潇同不同意,我都要带她去看最好的医生,做最全面的检查。如果现代医学解决不了,我就去找那些...其他方面的专家。
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回到卧室时,潇潇已经不见了。床上只留下一滩半干的黑红色液体,和一张用同样液体写成的字条:
去找吃的。别担心。它说我很快就能吃饱了。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蘸着血写的。最让我恐惧的是,潇潇从来不用这个代词指代任何事物。
我跌坐在床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那个肉瘊不是被吃掉了,而是以某种方式转移了——从潇潇的后颈,转移到了她的体内,现在正从内部改变着她。
而我甚至不知道,现在控制那具躯体的,到底还是不是我爱的那个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