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说话!”
警察对着那部老旧手机厉声喝道,但他的声音在空荡的问询室里撞出回音后,便迅速被手机听筒里持续传来的、湿漉漉的“咕噜”声所吞噬。那声音黏稠而阴冷,仿佛来自深水淤泥的底部,带着某种活物的节律。
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警察,也不是因为担忧即将到来的法律制裁,而是因为紧贴在我大腿皮肤上的那些东西——那229条平鳍鳅鱼苗,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躁动着。
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挣扎,更像是一种协同的、疯狂的冲撞。冰凉滑腻的触感变得鲜明而富有侵略性,隔着密封袋和绑带,我能感觉到它们扁平的身体在用力扭动,头部一次次顶撞着我的皮肤,频率快得惊人。那种感觉……不像鱼,更像是一大群被惊扰的、湿冷的、无骨的蠕虫,正试图钻破束缚,寻找温暖的栖息地。
皮肤表面泛起一阵阵寒栗,胃里翻江倒海。
警察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挂断了那通只有怪响的电话,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在我惨白的脸上和微微颤抖的裙摆之间逡巡。他拿起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一名女警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和一副橡胶手套。
“需要将这些鱼苗取下,作为证物封存。”女警员的声音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
我如同听到赦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此刻,我只想尽快摆脱这些紧贴着我、疯狂蠕动的可怕东西!
我被带到一个更私密的房间。当女警员戴上手套,示意我撩起裙子时,我的手指因为恐惧和寒意而僵硬不堪。裙摆被撩起,固定在腿上的那些密封袋暴露在空气中。近距离看去,景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几十个小小的透明水袋紧贴在我的大腿皮肤上,因为里面鱼苗的剧烈活动而不停地扭曲、变形。袋子里原本清澈的水变得有些浑浊,泛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灰白色。那些棕黑色的、柳叶状的鱼苗,此刻不再是安静待着的“货物”,它们疯狂地翻滚、冲撞,扁平的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角度弯曲着,用头部,用它们那进化来吸附在岩石上的口器,死死地抵着塑料内壁——不,是抵着我的皮肤!
它们的眼睛,那些细小的、黑色的点,在灯光下似乎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
“请忍耐一下,可能会有点不适。”女警员说着,开始动手解那些绑带。
她的手指触碰到我的皮肤,冰凉橡胶的触感让我猛地一颤。然而,比这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当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其中一个水袋时,里面那条原本在疯狂冲撞的鱼苗,动作骤然停止,它调转方向,扁平的头部落点,正好对准了她手指触碰到的、隔着袋子和绑带的那一小块我的皮肤区域。
它不动了,就那么静静地“贴”着,仿佛在感知,在……等待。
女警员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熟练地解开绑带,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水袋取下来,放进那个大的透明证物袋里。每取下一个,我大腿上就留下一片被勒出的红痕,以及一种残留的、挥之不去的冰凉湿滑感。
随着鱼苗被逐一取下,它们集体性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种被无数细小目光“注视”着的诡异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弱。它们躺在证物袋里,大部分恢复了安静,只是偶尔轻微地扭动一下身体。但它们的“头”部,那些扁平的方向,似乎总是不约而同地……朝向我的方位。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这些来自热带雨林河流底层的小生物,真的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感知能力?
“好了。”女警员封好证物袋,在上面贴上标签。
我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底深处的不安却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大腿皮肤上那残留的冰凉感和隐约的蠕动幻觉,久久不散。
重新回到问询室,那部老旧的翻盖手机静静地躺在桌上,屏幕漆黑,仿佛刚才那通诡异的来电从未发生。但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凝重。
警察开始详细记录我的口供,关于林姐的样貌、对话细节、约定的交接方式。我努力回忆,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希望能戴罪立功。然而,关于林姐和那个接应男人的具体信息,我知道得实在太少。他们像幽灵一样,利用了我的贪婪和困境,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她给了你报酬的承诺,以及失败后的赔偿金额?”警察追问。
“是……她说成功了给我五千,失败了……要我赔两万。”我涩声回答,耻辱和悔恨烧灼着我的脸颊。
警察记录着,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我们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进行调查。但现在,你的行为已经涉嫌走私国家禁止进境的动植物,根据相关法律……”
他后面的话,我听得模糊不清。罚款,立案,可能面临的刑期……这些词汇像重锤一样敲击着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未来一片黑暗。我不仅可能身陷囹圄,还要背负上两万元的债务——那个林姐,她会来找我要钱吗?她到底是谁?
问询暂时告一段落。我被临时安置在海关的一间拘留室里,等待下一步的处理。冰冷的金属长椅,狭小无窗的空间,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灯提供着照明。孤独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蜷缩在长椅上,抱住膝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大腿皮肤上,那种被鱼苗贴附、蠕动的感觉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发痒。
不是表面的瘙痒,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凉的东西,正沿着我的毛孔,我的血管,一点点往皮肤深处钻探的痒。
我忍不住伸手去抓挠。指甲划过皮肤,留下红色的痕迹,但那种诡异的痒意丝毫没有缓解,反而因为抓挠而变得更加鲜明、更加……深入。
我撩起裙摆,低头查看大腿内侧。皮肤上除了之前绑带勒出的红痕和一些因为抓挠产生的红道子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没有皮疹,没有红肿。
可是,那种感觉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而且,它似乎在移动。从最初被鱼苗贴附最紧的大腿中段,慢慢向上,向着更隐秘、更温暖的区域……蠕行。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我的全身,冷汗浸湿了后背。
这不是心理作用!绝对不是!
我想起那些鱼苗疯狂冲撞我皮肤的样子,想起它们用口器死死抵住塑料内壁的姿态,想起取下它们时,那条突然安静下来、精准“贴”向我皮肤某一点的鱼……还有那部手机里传来的、仿佛来自水底的诡异声响……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
这些平鳍鳅……它们的目的,真的仅仅是被当作观赏鱼走私进来吗?
林姐那句“科研用”的说辞,此刻回想起来,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双关意味。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死死地捂住小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看不见的“东西”。
它们要去哪里?它们想干什么?
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就在这时,拘留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语气平淡地说:“潇潇女士,有人来保释你。”
保释?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是谁?我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
我踉跄着站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走出去。在海关的办事大厅,我看到一个背对着我的、穿着深蓝色夹克的男人身影,他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拍。
蓝夹克,黑行李箱……
是那个接应的人?!
他怎么会来这里?保释我?
男人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如同两口深井。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他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湿漉漉的灰白色光泽,就像……就像那些平鳍鳅鱼苗浸泡在水袋里的皮肤。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同时,我感觉到,那股在我体内蠕行的冰冷溪流,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突然加快了速度,欢快地、向着我的心脏位置……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