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绫跟在周世安身后,步履看似从容,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周世安安排的那场“夺册”大戏,非但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反而让她更加确信此人深不可测。他为何要费尽心机演这一出?那木匣之中,装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账册?
晨光熹微,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卸下门板,早点摊子冒出腾腾热气,为这座刚刚苏醒的城池增添了几分烟火气。周世安领着苏青绫穿街过巷,专挑人少僻静处行走,他的步伐不疾不徐,神情也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仿佛清晨那场惊心动魄的袭击从未发生过。
“苏姑娘,前面拐角处有一家车马行,是我一位旧识所开。我们可在那里雇一辆马车,出城会方便许多。”周世安侧过头,语气温和地解释道。
苏青绫点了点头,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周围环境。她注意到周世安选择的路线极为刁钻,时而穿过狭窄的巷弄,时而绕过热闹的集市,若是不熟悉此地的人,很容易便会迷失方向。这看似是为了躲避可能的追踪,但苏青绫隐隐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她是否认得路,或者,是否在暗中留下了什么记号。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依赖与庆幸:“多亏有周大人安排,否则青绫孤身一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世安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审视:“苏姑娘客气了,你我同舟共济,理应相互扶持。”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那家车马行前。门面不大,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一个伙计正懒洋洋地靠在门边打着哈欠。见到周世安,那伙计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不动声色地迎了上来。
“客官,要用车?”伙计搓着手,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
“嗯,雇一辆稳妥的马车,去城西的落霞庄。”周世安淡淡道,随手抛过去一小块碎银。
伙计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脸上笑容更盛:“好嘞!客官稍候,马上给您安排最好的车驾!”他转身进去招呼,动作利落,与先前懒散判若两人。
苏青绫站在周世安身侧,体内真气默默流转,耳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听到车马行后院传来几声短促的马嘶和车轮滚动的声响,一切似乎并无异样。然而,就在那伙计进去不久,她敏锐地捕捉到后院侧门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鸟鸣的哨音,短促而富有节奏。
周世安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但苏青绫却注意到,他负在身后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极其轻微地交替敲击了两下。
这是在传递信号!
苏青绫的心猛地一沉。这车马行,果然是他的据点之一。所谓的“旧识”,恐怕也是他麾下之人。去落霞庄是真是假?等待她的,究竟是安全的庇护所,还是天罗地网?
片刻后,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驶了出来,驾车的是一名面容朴实、眼神却颇为精悍的中年车夫。
“客官,请上车。”车夫跳下车辕,恭敬地拉开车帘。
周世安侧身示意苏青绫先行。苏青绫没有犹豫,弯腰钻入车厢。车厢内陈设简单,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她选了一侧坐下,将金色长鞭看似随意地搭在膝上,实则已调整到最便于出手的角度。
周世安随后上车,在她对面坐下。车夫轻喝一声,马车缓缓启动,沿着青石板路辘辘前行。
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和外面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声交织在一起。
苏青绫垂着眼眸,仿佛在闭目养神,实则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对面的周世安身上。她能感觉到,周世安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在判断一件工具是否还有用。
她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被动。既然周世安还在演戏,那她就陪他演下去,或许能从中找到破绽。
“周大人,”苏青绫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后怕,“清晨那几名贼人,武功路数颇为怪异,不似中原正道,大人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周世安似乎早料到她会问及此事,沉吟道:“那三人出手狠辣,招式刁钻,确实不像寻常江湖门派。依我看,倒有几分像是西域一带流传的‘绝影手’的路子,专走诡奇迅捷一道。只是……他们为何会对账册如此感兴趣,甚至不惜硬接我一剑也要夺走,实在令人费解。”
他语气诚恳,分析得头头是道,若非苏青绫早已看穿他的把戏,恐怕真要被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骗过去。
“西域绝影手?”苏青绫配合地露出惊讶之色,“难道‘蝶影门’还与西域势力有所勾结?若真如此,这潭水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不无可能。”周世安叹了口气,眉头紧锁,“账册落入此等来历不明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将其追回,或者……确保其内容不会外泄。”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微微加重,意有所指。
苏青绫心中一动。周世安这是在暗示,他知道账册可能有问题,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账册本身,而在乎的是账册可能引发的后果?他所谓的“确保内容不会外泄”,是指不能让账册落入其他势力之手,还是指……不能让账册里可能存在的、对他或他背后势力不利的证据公之于众?
她感觉真相就像一团迷雾,而周世安则是隐藏在雾中最危险的那头猎豹。
“大人说的是。”苏青绫附和道,脸上适时地露出坚毅之色,“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弃。或许到了落霞庄,与大人安排的人手会合后,我们能找到新的线索。”
周世安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围的喧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郊外的静谧。苏青绫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马车已驶离官道,转入一条林荫小径,道路两旁树木葱郁,远处可见连绵的山峦轮廓。
这落霞庄,听起来像是一处庄园,选址却如此偏僻。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庄园门前停下。庄园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落霞庄”三个古朴大字。院墙高耸,朱漆大门紧闭,门口并无守卫,显得有几分冷清。
车夫跳下车,上前叩响门环,三长两短,颇有规律。
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一名老仆探出头来,看到车夫以及后面的周世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恭敬地拉开大门。
“周爷,您来了。”老仆躬身行礼。
“嗯,安排一间清净的厢房给这位苏姑娘休息。”周世安吩咐道,语气自然地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
“是。”老仆应了一声,侧身让开道路。
苏青绫跟着周世安走进庄园。庄园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得颇为雅致,只是异常安静,除了引路的老仆,竟看不到其他人影。
这诡异的寂静,让苏青绫心中的警铃大作。
老仆将两人引至一处独立的小院前,便躬身退下了。周世安推开院门,对苏青绫道:“苏姑娘,暂且在此歇息。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些时候再与你商议后续。”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苏青绫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这是要将她软禁在此?
“有劳周大人。”苏青绫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小院。
周世安看着她走进房间,这才转身离开,并顺手带上了院门。苏青绫听到门外并未落锁,但周世安的脚步声也并未远去,似乎就在院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陈设简洁,一桌一椅一床,窗户对着后院,窗外是一片竹林,环境确实清幽,但也如同一个精致的牢笼。
苏青绫在桌边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鞭柄。她知道,周世安暂时还不会动她,或许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或许是因为他还在评估风险。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周世安去“处理事情”,很可能就是去确认账册的情况,或者与他的上级联络。一旦他做出决定,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弄清楚周世安的真正目的,以及那本账册的秘密。
打定主意,苏青绫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缓缓运转,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竹林随风轻摇,看似平静,但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两道若有若无的气息隐藏在竹林之中,监视着这个房间。
硬闯绝非上策。
她退回房间中央,目光落在房间的墙壁和地板上。既然周世安选择这里作为据点之一,或许会留下什么线索。她开始仔细地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动作轻缓,不发出丝毫声响。
然而,检查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房间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
苏青绫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她慢慢地坐回桌边,身体有些僵硬,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划动着。
突然,她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触感,若不是她的手指正处于高度敏感的状态,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苏青绫心中一动,连忙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地方。她定睛看去,只见桌面边缘处有一条几乎与木头纹理融为一体的细缝,若不仔细观察,绝对会被忽略过去。
她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条细缝。当她的指甲抵住那凸起时,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深吸一口气后,苏青绫轻轻地按下了那个凸起。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紧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桌面上靠近她手边的一块木板竟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苏青绫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暗格,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地看向暗格之内。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暗格里面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机密文件或账册副本,只有一枚小小的、样式普通的青铜钥匙,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更奇怪的是,这枚钥匙上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仿佛它刚刚才被埋进土里一般。
这是……?
苏青绫拿起钥匙,入手微沉,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这钥匙绝非桌案原有之物,看这泥土,像是刚被人匆忙塞入暗格不久。是谁留下的?是周世安不慎遗落,还是……这庄园之内,另有他人,在暗中向她传递信息?
这枚突如其来的钥匙,像是一道微光,骤然照进了迷雾重重的困局之中。它通往何处?藏着怎样的秘密?是生机,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苏青绫紧紧握住这枚带着泥土气息的钥匙,感觉周世安的脚步声似乎正朝着小院方向再次靠近。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窗外竹影摇曳,仿佛隐藏着无数只窥探的眼睛。苏青绫迅速将钥匙藏入袖中,那块桌面木板也悄无声息地滑回原位,掩盖了一切痕迹。她刚刚坐定,做出调息的模样,院门外就传来了周世安清晰的脚步声。
钥匙的冰冷触感紧贴着腕部的皮肤,提醒着她这并非幻觉。留下钥匙的人是谁?是友是敌?这枚钥匙又能打开哪里的锁?这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这座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落霞庄深处。
周世安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苏青绫身上。
“苏姑娘,休息得可好?”
苏青绫抬起眼,迎向他的目光,心中已有了决断。无论这钥匙代表着什么,它都是此刻唯一的变数。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在这龙潭虎穴之中,闯出一条生路!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