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的社交警报瞬间拉到最顶级，后背的汗毛根根立正。
‘完了完了，说太多了，把老底都交代了。’
可是，当她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抬起视线时，所有预设好的、想要婉拒的话，都像被强力胶水粘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秦清月的眼睛很亮，是一种清澈见底的亮。
那不是上司对下属背景的审查，更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另一个世界的好奇。
纯粹的好奇。
周羽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拒绝的话语，在舌尖上绕了几圈，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她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壮士，沉重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当、当然！”
声音出口，干涩得厉害。
“随时欢迎您，老板。”
她磕磕巴巴地补充道，求生欲在最后一刻占领了高地。
“我……我回头就跟院长妈妈说一声！”
“让她把咱们院里最拿得出手的那面‘市级优秀单位’的锦旗，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秦清月笑得眉眼弯弯：“好。”
这顿信息量过载的早餐，终于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走向尾声。
那层看不见的、属于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墙，好像被周羽用口水说塌了一角。
空气里不再是之前那种毕恭毕敬的紧绷，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弛感。
秦清月抬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周羽，动作优雅，却又透着一股随性。
“除了吃饭，你还有别的爱好吗？”
她随口问道，像只是为了填补对话的空白。
周羽双眼一亮。
‘问得好！’
‘我的爱好是吃饭、睡觉、数钱，以及在购物软件上疯狂加购多肉植物！’
周羽的内心在咆哮，身体却瞬间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活脱脱一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报告老板！我喜欢看搞笑综艺！”
这个答案安全，大众，且政治正确。
秦清月似乎真的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哪个？”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探究的意味。
“是那个把几个明星流放到乡下，喂猪种地的节目吗？”
周羽的眼睛“噌”地一下，又被点燃了。
“对对对！就是那个！老板你也看？”
她几乎要拍案而起，音量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半度。
“我的天！我还以为您这种级别的霸总，平时只看《华尔街日报》和全球经济论坛，早餐会谈论的都是纳斯达克指数和原油期货呢！”
突然暴富还没几天、对“霸总”这个身份毫无实感的秦清月，端起手边的汤碗，借着喝汤的动作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心虚。
秦清月：“你想多了。”
周羽：“……”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老板这回答莫名有点......心虚？
周羽：“那个节目超好笑的！”
共同话题瞬间拉近了距离，周羽那根名为“敬畏之心”的弦，再一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特别是那个影帝，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连灶坑都不会生火，被烟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粉丝都快认不出来了！”
“还有那个顶流小花，让她去赶鸭子，结果被一群鸭子追着满场跑，假睫毛都跑掉了一边！”
周羽说得手舞足蹈，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秦清月安静地听着，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不知不觉间加深了许多，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她发现，这个助理很有趣。
在谈到她熟悉的领域时，逻辑清晰，见解独到，吐槽精准犀利，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抢咸菜时还有点憨气的“孩子王”。
她们就像两个在某个清晨偶然拼桌的陌生人。
在试探和交流中，一不小心就发现，对方的电波频率，竟然和自己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这种感觉很新奇。
也……很不错。
不远处的客厅拐角，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伫立。
彭志刚默默地看着餐厅里的一幕，金属边框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清晨柔和的光。
他看到了。
他看到秦清月嘴角那抹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全然放松的笑意。
那不是商业谈判成功后的运筹帷幄，也不是面对下属时礼貌性的弧度，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愉悦。
他也看到了周羽。
看到了她从最开始的坐立不安，到后来的手舞足蹈。
看到了她脸上那种鲜活的、毫不掩饰的生动表情。
‘嗯？就是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聊到喂猪？’
彭志刚的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
‘但是老板笑得那么开心，看来这位周助理，确实有过人之处，很懂投其所好嘛。’
一个念头，在他那严谨如精密仪器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那，我要不要也去系统地学习一下……母猪的产后护理？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0.1秒，就被他自己强行掐断。
彭志刚面无表情地转身，动作悄无声息。
他掏出私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名为“公司-李特助”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
“我明天回公司。”
‘算了，还是批改文件这种朴实无华的工作，更适合我。’
彭-临时助理-志刚，就此功成身退。
周-真私人助理-羽，正式上线。
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饭，周羽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胃里暖融融的，连带着那点面对顶头上司的局促不安，都消散了大半。
她甚至有胆子主动开口。
“那个，老板……”
秦清月抬起眼，她已经用完了餐，正端着那碗没喝完的汤，动作优雅地小口啜饮。
一个简单的眼神，无形的压力就再次笼罩过来。
周羽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漏了气，但话已经开了头，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我今天就能上岗！”
她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一点。
“真的！我现在就精力充沛，斗志昂扬！随时可以投入到为老板发光发热的伟大事业中去！”
秦清月放下汤碗，骨瓷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的目光落在周羽身上，没什么情绪，却让周羽的头皮一阵发麻。
周羽赶紧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现实问题：“主要是我……我没钱坐车回市中心了。”
秦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