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看着递到眼前的金锭，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气。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过金子，迅速揣进怀里，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生怕慢了一瞬这黄澄澄的宝贝就会长翅膀飞走。
“你……你这是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目光在慕千月平静的脸上逡巡。
慕千月淡淡开口：“差爷辛苦，我们也想图个方便！”
那官差捏了捏怀里沉甸甸的金锭，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
语气也变得异常“和蔼”：“好说，好说！一看姑娘就是知书达理的人，哪能干那些粗重活计！”
这一幕，让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流犯们看得目瞪口呆。
杨文昌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死死盯着官差那鼓囊囊的胸口，仿佛能透过衣服看到里面那锭金子。
他脸上那点刚才的庆幸和得意瞬间冻结，碎裂，化作浓浓的嫉妒和难以置信。
声音干涩地喃喃道：“她……她哪里来的金子？这一路……这一路她藏得可真深啊！”
他身边的大儿子杨永城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埋怨：“爹，你看人家……咱们要是有……”
“闭嘴！”杨文昌猛地甩开儿子的手，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我又不是没看见。”
话虽如此，可他看着慕千月跟随那官差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身影，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另一个同样被分去修城墙的干瘦男人啐了一口，酸溜溜地低声道：“呸！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哪儿都一样！”
一旁的工头见慕千月被带走，也只是撇撇嘴，并没多说什么。
只是更加不耐烦地冲着杨文昌等人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今天不搬够五十块城砖，谁都别想吃饭！”
杨文昌被吼得一哆嗦，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工头手里的皮鞭，又望了望慕千月渐渐远去的背影。
最终只能咬紧牙关，拉扯着两个同样震惊不已的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汇入了那群走向苦役的人群中。
那官差领着慕千月主仆二人穿过大半个村子，最终停在一处还算齐整的土坯院前。
寒风卷着沙尘扑打在脸上，翠儿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一双眼睛打量着四周，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
“姑娘，这地方……怎的如此破败？”
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失望，低声抱怨：“您瞧那屋顶，茅草都黑黢黢的，墙也裂了缝。
风一吹，沙子直往眼睛里钻。放眼望去，除了村头那两处砖瓦房还算像个样子。”
翠儿在京城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过老百姓住的房子，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走在前面的官差闻言，回头瞥了翠儿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北疆苦寒之地，能有个遮风挡雨的窝棚就不错了！流放来的，还想住进高门大院不成？”
他说着，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千月，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姑娘，别看这院子不咋样，在这流放村，能单独分到这么一处，已是天大的面子了。还是你们……”
他意有所指地摸了摸怀里。
慕千月目光平静地扫过院落，土墙斑驳，木门歪斜，院中一棵老树光秃秃地立着，确实简陋得可以。
她并未回应翠儿的抱怨，只对那官差微微颔首，声音清冷：“有劳差爷安排。”
官差见她这般镇定，倒是高看了一眼，摆摆手道：“你们先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等下我带你们去村长家打声招呼。”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村子里也住着其他流犯和几户军户，鱼龙混杂，你们……自己警醒着点。尤其！”
他眼神往村头那两处砖瓦房的方向瞟了瞟，“别去招惹那两家。”
翠儿一听，好奇心起，忘了刚才的嫌弃，追问道：“差爷，那两处砖瓦房住的是什么人？为何不能招惹？”
官差似乎不愿多说，只含糊道：“那是本地里正和一位退了役的老军爷家，都是地头蛇，你们初来乍到，避着点总没坏处。”
慕千月将马车牵进了院子里，仔细拴好。
那匹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汽。
她环顾这简陋的院落，土墙围出的之地，将是她们未来一段时间的容身之所。
虽然简陋，但终究是有了一个容身之所了，等到彻底安顿下来后，她再把这里重新翻盖一下就是了，好在这里的院子够大。
“走吧，”她转身，对妹妹慕千雪伸出手，又看向林月娘和翠儿，“我们去见见村长。”
林月娘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马车，低声道：“月儿，咱们的东西就这么放着……”
这马车虽旧，却是她们眼下最值钱的“家当”了。
“小姑，放心，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慕千月语气平静。
她早已将稍微值钱些的细软和紧要物品收入了空间，马车里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破旧铺盖和少量干粮。
她拉着妹妹，带着林月娘和翠儿，跟在那官差后面，走出了院子。
那官差揣着金子，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倒是难得地没有催促。
流放村并不大，土路坑洼不平，寒风卷着沙土和枯草打着旋儿。
沿途偶尔能看到一些面黄肌瘦、衣着破烂的人，或是蹲在门口，或是背着柴捆蹒跚而行。
他们看到官差，大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让到一旁，目光却在慕千月几人身上逡巡不去。
带着麻木、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月娘和翠儿身上，让她们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
只有慕千月，目光坦然地从那些面容上扫过，将所见所闻默默记在心里。
村长家位于村子中央，是少数几间半砖半土的房子之一，比起她们那纯粹的土坯院，确实体面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