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尚未散尽的院落,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迎来了又一次密议。
主厅内,烛火通明。张崇端坐上位,林砚、穆青峰、赵虎等人肃立两侧。气氛比昨夜厮杀时更为凝重。
“刺客头目已擒,然其背后主使仍藏于暗处。”张崇声音低沉,“若不能揪出幕后黑手,我等在明,敌在暗,防不胜防。”
穆青峰抱拳道:“相爷,既然擒住了舌头,何不严加拷问!”
林砚上前一步:“穆将军,严刑拷打,耗时良久,且此类亡命之徒,未必肯轻易开口。学生有一计,或可更快见效。”
“哦?安之有何妙计?”
“将计就计。”林砚沉声道,“我们放这头目回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惊容。
林砚继续解释:“自然不是真放。我们让他回去复命,就说刺杀失败,他拼死突围。赵虎率领精锐暗中尾随,待其与接头人碰面,便可一举擒获这条更大的鱼!接头人必是核心人物,只要擒住他,不愁问不出幕后主使。”
孙文焕沉吟:“此计虽妙,但如何能让那头目乖乖听话?他若回去后立刻反水,岂非打草惊蛇?”
“这正是此计最难之处。”林砚目光坚定,“需要让他在恐惧下心甘情愿配合。学生有办法让他点头,只是需行一些非常之事。”
张崇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准。一切以破局为重。”
“谢相爷。”林砚躬身,对赵虎道:“赵兄,请挑选五名最擅潜踪的好手,备好快马,随时待命。”
“是!”赵虎领命而去。
林砚则独自走向关押那头目的柴房。
那头目被绑在柱子上,听到动静,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嘶声道:“小子,有种就给爷爷一个痛快!”
林砚不急不恼,反手关上门,柴房内顿时陷入昏暗。他走到头目面前,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汉怎么称呼?林砚忽然问道,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茶馆闲谈。
头目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有此一问,随即冷哼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豹便是!
雷豹...林砚轻轻重复了一遍,好名字。看雷兄身手,不像是寻常江湖草莽,倒像是行伍出身?
雷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恢复了凶狠:是又如何?爷爷曾在边军效力,专杀你们这些狗官!
林砚不以为意,继续问道:既然曾在军中效力,为何沦落至此,做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
雷豹冷笑,边军粮饷被层层克扣,兄弟们连饭都吃不饱!老子一怒之下杀了那贪墨的狗官,不得不亡命江湖。这世道,好人难活,还不如做个痛快!
原来如此。林砚点了点头,雷兄也是被这世道所迫。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丝寒气:这世上有比死,比痛快更可怕的东西。
他不再多言,取出一条厚黑布,紧紧蒙住头目的双眼。又取出软布,塞住他的耳朵。世界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头目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绳索,和自身粗重的呼吸。
接着,他感觉到左手腕被抓住。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是刀锋划过的感觉。
随即,一种温热的液体,开始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臂上,顺着皮肤缓缓流下。
滴答……滴答……滴答……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这规律的滴落声被无限放大,如同催命的符咒。
就在这时,林砚凑近他耳边,用一种低沉缓慢的语调说道:
“你的血,正在流。一滴,一滴……照这个你的血,正在流。一滴,一滴......人身上的血,大概有五六斗。照这个速度流下去,天亮之时,你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会先觉得冷,刺骨的冷......然后会觉得渴,喉咙像着了火......接着,你会头晕,眼前发黑,即使蒙着眼也能感觉到黑......最后,你的意识会模糊,你会在这无尽的黑暗和寂静里,孤独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没有人会记得你。你的主子不会。你那些死了的兄弟也不会。你就像一条野狗,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慢慢腐烂,发臭......
林砚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结合着那持续不断的声,以及被完全剥夺感官后产生的巨大心理压力,开始疯狂地侵蚀雷豹的意志。
他起初还在心里怒骂,但渐渐地,那滴答声仿佛真的带走了他的力气。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按照林砚的描述去——他似乎真的觉得有些冷了,喉咙也开始发干......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淹没了他的悍勇。他拼命挣扎,但绳索纹丝不动;他想大吼,却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这位曾在边军直面死亡的汉子,此刻却被这种缓慢的、心理上的凌迟击垮了防线。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突然,滴答声停止了。塞耳的布和蒙眼的布被猛地扯下。
突如其来的光线(尽管只是黎明微光)和声音让他极度不适,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额头布满冷汗,之前的桀骜消失无踪,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恐与虚弱。
林砚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依旧平静。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吗?林砚问道,语气不容拒绝。
雷豹喘着粗气,声音沙哑: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林砚淡淡道,放你回去,给你的接头人复命。就说刺杀失败,张崇早有防备,护卫中混有顶尖高手,你拼死才侥幸突围。
雷豹眼神闪烁,没有立刻答应。
林砚继续道:作为回报,我饶你不死。记住,你的命现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按我说的做,你就能活。若是耍花样......他顿了顿,声音转冷,你应该不想再体验刚才的感觉了。这一次,不会再给你重见天日的机会。
雷豹沉默了。回想起刚才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与寂静,以及那催命的滴答声,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与那种精神上的折磨相比,他甚至觉得一刀毙命都是一种仁慈。
好......我答应你。雷豹终于嘶声开口,语气带着认命的颓然。
林砚满意地点点头,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递给他一些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处理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服。一刻钟后,自会有人带你从西侧离开。
说完,林砚转身走出柴房,对守在门外的赵虎微微颔首。
赵虎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公子放心,人马已备妥。六匹快马,都是擅长追踪的好手。只要他们接上头,必叫那幕后之人无所遁形。
林砚望向渐渐泛白的天际,目光深邃。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即将被钓出来的接头人,将会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他低声嘱咐:记住,我要活的。此人关系重大,务必万无一失。
明白。赵虎重重点头,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即将褪去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