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老儒站在市集中央,风卷起他破旧的衣角。他身后的两名随从牢牢架着昏迷的毒师——他的师弟。百姓围成一圈,目光在兄弟二人间来回游移。
沈明澜立于高台之下,手按《孟子》封面,文宫微震未停。
“今日之事,由我来断。”瘸腿老儒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他是我师门败类,我带他回去清算旧账。”
话音未落,北街尽头传来马蹄声。一队黑袍文士策马而来,腰佩玉刀,胸前绣着世家徽记。为首者翻身下马,冷声道:“农经之术源自百年世家典藏,岂容私传?此人既通机关农法,当押回宗祠受审。”
与此同时,南巷方向尘土扬起。一辆朱红轺车驶入人群,帘幕掀开,一名锦袍使者手持黄绢诏书走出,朗声道:“镇南王有令!征召贤才瘸腿老儒入王府任江南农政使,即日启程,不得延误!”
两方人马对峙于市集中央,百姓纷纷后退。
沈明澜眼神一凝。识海深处,竹简玉佩轻颤,系统启动“天演推演”。无数路径在脑中闪现——若让世家带走老儒,寒门农学将再度被锁入高阁;若随使者入王府,虽保性命,却难逃权贵掌控。
唯有道义可破局。
他尚未开口,人群中突然暴起一道黑影!
那被缚的毒师猛然睁眼,袖中滑出三根乌针,直刺瘸腿老儒心口!
“二十年前你废我修为,逐我出门墙!”他嘶吼,“今日我要夺你毕生所学,让《齐民要术》为我所用!”
瘸腿老儒避无可避,胸口溅血,踉跄后退。
毒师狂笑,双手结印,残缺文宫轰然爆发。地面震动,几册散落的《齐民要术》残页无风自动,墨迹化形——木犁飞起,铁锄旋转,竟在空中凝成一座古老农阵!
“机关·翻土刃!”
数道锋利耕具如旋风般扫过人群,百姓惊呼四散。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划破长空。
顾明玥自人群跃出,青玉簪脱鞘成剑,剑尖轻点,吟诵声起:“吴越争霸,兵戈不息。”
刹那间,虚空中浮现千军万马幻影,战鼓雷鸣,旌旗猎猎。毒师心头一震,动作迟滞。
沈明澜踏步向前,文宫轰鸣。
“知识萃取——《孙子兵法》十三篇!”
金纹自识海奔涌而出,化作十三条锁链缠绕空中飞刃,将其一一禁锢。浩然长虹自背后冲天而起,与顾明玥剑意交汇,织成一张光网,将毒师困于其中。
他步步逼近,声音如钟:“你学的是农术,不是杀术。”
毒师咬牙,强行催动文宫,试图引爆体内残毒反扑。地面裂缝蔓延,直通市集北侧临江断崖。
镇南王使者见状,快步上前,将诏书递向沈明澜:“王爷诚意招揽,愿封瘸腿老儒为江南农政使,统辖五府农田水利。只要你点头,人立刻带走。”
沈明澜没有接诏。
他转头看向崖边挣扎的毒师,又望向满身血污的瘸腿老儒,最后环视四周惊魂未定的百姓。
“你说人才归谁?”他忽然抬手指向崖下奔腾怒涛。
使者一怔。
沈明澜声音陡然拔高:“我选寒门!”
一字落下,文宫剧烈震荡,金光席卷全场。那十三条金纹锁链骤然收紧,毒师惨叫一声,文宫崩裂,整个人被逼至悬崖边缘,半只脚已悬空。
瘸腿老儒跪在地上,捂着伤口,抬头望着沈明澜。
“你……为何护我?”
“因为你写的书,”沈明澜俯身将一本沾血的《农桑辑要》拾起,“去年救活了三个村子。”
他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沉稳:“农学不该锁在王府,也不该藏于世家。它该在田里,在百姓手中,在每一寸需要丰收的土地上。”
镇南王使者脸色铁青,握紧诏书:“你可知拒绝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沈明澜目光如炬,“但我也知道,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得下去。”
使者沉默良久,终是未动。
就在这时,毒师突然狂笑起来。
“你们争来争去,可知道《齐民要术》真正的秘密?”他嘴角溢血,眼中却燃着疯狂,“那不是耕种之法……是开启‘文脉地库’的钥匙!只要集齐七部失传典籍,就能唤醒远古文宫遗迹!我能找到它……我能重建秩序!”
全场寂静。
沈明澜瞳孔微缩。识海系统瞬间调取《齐民要术》全文,比对信息。确有一段隐文记载:“七星聚,文渊启;五谷动,圣君立。”
这不是普通的农书。
这是传承线索。
他正欲追问,毒师猛地扭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瘸腿老儒,嘶吼:“把你知道的交出来!”
瘸腿老儒抬手格挡,却被撞得后仰,两人一同滑向崖边!
顾明玥疾冲上前,剑光斩断毒师手臂,却未能阻止下坠之势。
沈明澜纵身跃出,文宫全力催动,浩然长虹化作巨手横空抓去!
指尖堪堪扣住瘸腿老儒手腕。
另一侧,毒师坠入江流,身影瞬间被浪涛吞没。
沈明澜将瘸腿老儒拉回岸上,喘息未定。
百姓围拢上来,有人递来布条包扎伤口,有人默默捧起散落的书页。
镇南王使者仍站在原地,手中诏书已被风吹得微微发颤。
“你当真不愿考虑?”他低声问。
沈明澜摇头。
“我不为王侯效力,只为人心效力。”
使者闭了闭眼,终是收起诏书,转身离去。
人群渐渐安静。
瘸腿老儒靠在石阶上,虚弱地望着沈明澜:“那本书……我会补全。不只是农法,还有那些被烧掉的章节……我要写给所有人看。”
沈明澜点头。
他站在市集中央,衣袍染尘,文宫仍在轻震。远处江水奔流,映着晨光。
顾明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等。”他说,“等更多人站出来。”
话音刚落,西巷传来脚步声。
一个少年抱着残破书箱走来,跪在台阶前。
“我爹是教书先生,死前留下这套《农政全书》……他说,要是遇到真正愿意传书的人,就交给他们。”
又一人从东街走出,是个老铁匠,肩扛一块刻满图文的青铜板。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灌溉图谱,一直不敢拿出来……现在,我想放进你的学堂。”
接着是猎户、织女、药农……一个个身影从四面八方走来,手中或捧书卷,或持竹简,或携图谱。
他们不说话,只是将东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退后一步,静静站着。
沈明澜看着这一幕,喉头微动。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是开始。
文宫的气息越来越强,金光在胸口流转,几乎要冲破体外。
他抬起手,准备回应这份信任。
就在这一刻,瘸腿老儒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颤抖:“小心……还有人在找那七部典籍……他们已经动手了……北方……三个月前,三个村子没了……”
沈明澜猛地回头。
顾明玥也同时警觉。
人群之外,一道灰衣身影悄然退入小巷,袖口露出半截墨家机关锁的痕迹。
沈明澜盯着那消失的方向,文宫轰然一震。
他迈步就要追去。
顾明玥一把拉住他手臂。
“你现在不能走。”她说。
沈明澜停下,呼吸粗重。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里有上百双眼睛看着他,有无数双手等着接过火种。
他不能追一个人,而丢下所有人。
他缓缓松开拳头,转身面对人群,举起那本染血的《农桑辑要》。
“从今天起,”他声音低沉却坚定,“所有典籍,公开抄录,免费传授。”
没有人欢呼。
但他们全都挺直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