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鎏金炭盆里的银骨炭燃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映在金砖地面上,却驱不散陈默心头的寒意。他的指尖落在 “冯保” 二字上,纸页被指尖压出一道浅浅的折痕。司礼监秉笔太监,掌批红之权,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是内廷真正的实权人物。在他昏迷的关键一夜,此人深夜密会严嵩,这绝非简单的私交应酬,更像是一场权力的暗通款曲。?
“原来最大的威胁,不止在朝堂之上。” 陈默在心中暗道。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处处都是看不见的眼线与陷阱。前十多年的项目经理生涯,让他瞬间进入 “风险评估” 状态:司礼监作为内廷中枢,若已被严嵩渗透,那么他昨日训斥严嵩、今日推行早朝新规的举动,恐怕早已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严府。他的每一步动作,都可能暴露在对手的视野里。?
“黄锦。” 陈默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冯保此人,平日行事风格如何?在司礼监的根基深吗?”?
黄锦见皇帝神色凝重,连忙收敛了此前的兴奋,躬身回话时声音都带着几分谨慎:“回皇爷,冯公公是三朝老人,从先帝时就伺候在侧,如今在司礼监排第二,仅次于掌印太监吕芳公公。他为人圆滑,交际甚广,不仅和宫外不少大臣过从甚密,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多有巴结他的,私下里都称他‘冯相’呢。”?
“冯相?” 陈默冷笑一声。一个太监竟被称作 “相”,可见其势力已膨胀到何种地步。他必须立刻组建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 “内部审计与情报团队”,否则迟早会被这张内外勾结的网困死。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黄锦身上 —— 这个少年太监机灵通透,更重要的是,他背景干净,且在自己 “苏醒” 后第一时间表露出绝对的忠诚,是目前唯一可信赖的人选。
“黄锦,你怕冯保吗?” 陈默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黄锦愣了愣,随即挺起瘦弱的胸膛,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奴婢的命是皇爷给的,只认皇爷一人!皇爷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敢往西;皇爷让奴婢查冯公公,奴婢就绝不含糊!”?
陈默满意地点点头,这回答虽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却透着一股难得的赤诚。他走上前,伸手扶起黄锦:“朕不要你拼命,要你把事办好。现在,朕给你一个‘项目’,一个关乎朕、关乎整个大明的重要项目。”?
黄锦呼吸一紧,连忙躬身听令。?
“朕决定在司礼监之下,新设一个‘战略发展司’。” 陈默一字一顿地说道。?
“战…… 战略发展司?” 黄锦又被这个新鲜名词绕晕了,满脸茫然。?
“你听好它的职能。” 陈默的语气沉了下来,开始勾勒部门蓝图,“这个司不参与奏章批红,核心任务只有一个 —— 搜集信息、分析情报。”?
他伸出手指,一一列举:“第一,监察百官动态。京官四品以上、地方督抚,他们的日常言行、亲友往来、财产变动,尤其是与严府有牵扯的,都要一一记录在案;第二,侦缉民间舆情。京城内外的市井流言、百姓对政令的反馈、物价波动、灾异事件,都要及时汇总分析;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陈默盯着黄锦的眼睛,语气加重,“盯紧宫内各要害部门!司礼监、御马监、尚膳监这些地方,所有太监宫女有无私通外界、克扣用度、结党营私的行为,都要查!”?
黄锦听得浑身一震,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这权力简直堪比前朝的东厂、西厂!而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竟要执掌如此要害的部门??
“但你记住,做事要讲方法,不可蛮干。” 陈默话锋一转,将现代情报工作的思路倾囊相授,“别动不动就用刑抓人,要学会从‘异常数据’里找突破口。比如一个俸禄微薄的官员突然购置豪宅,一个普通太监在宫外养外宅,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是线索。用证据说话,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陈默向来雷厉风行。当天下午,一道加盖了皇帝宝玺的中旨便送到了司礼监:设立 “司礼监战略发展司”,由太监黄锦暂领司正一职,独立办公,直接对皇帝负责;所需人手可从内官监、二十四衙门及京营中遴选,优先选用可靠机敏之人。
这道旨意如同惊雷炸响,在内廷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太监突然平步青云,执掌全新的 “情报部门”,这不仅打破了司礼监多年的权力平衡,更像是皇帝插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第一时间来到乾清宫。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太监面色和善,说话却绵里藏针:“陛下,老奴斗胆进言,司礼监本就有稽查内廷之责,如今另设新司,恐与祖制不合,也易引发各监司猜忌,反而不利于宫内安稳啊。”?
陈默坐在御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吕芳,你在宫里几十年,难道不清楚朕的身边藏着多少双眼睛?朕设这个司,不是要猜忌谁,是要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你觉得,朕不配多几双耳目吗?”?
吕芳心中一寒,瞬间读懂了皇帝话里的警告。这不是商议,是通知。他立刻躬身叩首:“老奴愚钝,未能体察陛下深意。老奴这就回去传令,全力协助黄司正组建新司。”?
而司礼监的值房内,冯保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贴身小太监正颤巍巍地汇报:“干爹,打听清楚了,就是那个黄锦!昨天他去司礼监抄宫门记录,今天陛下就下旨设了这个战略发展司,这分明是冲咱们来的!”?
“哼,黄口小儿,也敢在咱家面前舞刀弄枪?” 冯保冷哼一声,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他查到了什么?”?
“这…… 奴婢不知。但那晚干爹您去严府的事,会不会被他……”?
“住口!” 冯保厉声打断,眼神阴鸷,“那晚咱家是奉了密旨办事,休得胡言!记住了,谁问起都这么说!”?
“是是是,奴婢记住了!” 小太监吓得连连磕头。?
冯保烦躁地挥手让他退下,在值房里来回踱步。皇帝这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这个战略发展司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坐立难安。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要么将这个部门掌控在自己手中,要么就彻底毁掉它。
接下来的几日,黄锦几乎脚不沾地。他拿着皇帝的旨意,开始紧锣密鼓地搭建班底。他深知自己根基浅薄,不敢启用那些背景复杂的老太监,反而从各监司挑选了一批年纪轻、地位低、脑子活络却备受排挤的小宦官 —— 这些人没有靠山,更容易对皇帝忠心。他还按照陈默的指示,从京营中挑选了几个识文断字、家境清白的低级武官,负责外勤侦查与安全护卫。?
陈默亲自给这支新队伍做了 “上岗培训”,把 “重证据、轻口供”“重分析、轻刑讯”“效率至上、保密第一” 的原则反复强调。他还制定了第一个明确的 “KpI”:一周之内,摸清司礼监所有秉笔、随堂太监的财产状况和核心社会关系。?
黄锦带着这支稚嫩的队伍,开始小心翼翼地行动。他们查阅宫内俸禄档案,暗中观察各监太监的吃穿用度,甚至派机灵的小火者乔装打扮,去宫外市井打探消息。一时间,宫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以往那些嚣张跋扈的太监们收敛了气焰,而黄锦这个突然崛起的 “新贵”,也成了各方势力巴结、忌惮或暗中窥探的焦点。?
傍晚时分,黄锦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宗,快步走进乾清宫。他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兴奋:“皇爷,这几日的查访有了初步结果。司礼监几位大珰在宫外的宅邸、田产,都远超其俸禄所得。尤其是冯保,他在城南有一处五进的大宅,还在通州占了百亩田庄,这些产业少说也值几万两白银!”?
陈默一边翻看卷宗,一边点头。这些贪腐的证据,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还有一件事,” 黄锦突然压低声音,神色变得凝重,“奴婢手下的一个小火者,今日在尚膳监听到两个老太监私下议论。说冯保前几日偷偷吩咐尚膳监的人,把一批御用的上等血燕和人参换成了次品,而那些被换出去的珍品,似乎送到了炼丹的陶仲文陶真人那里。”?
陈默翻动卷宗的手猛地停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冯保?陶仲文?御用贡品??
一条模糊的线索,在他脑中逐渐清晰。他原本以为冯保只是严嵩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可如今看来,这位秉笔太监的手,早已伸向了更深的利益链,甚至牵扯到了曾经深得 “先帝” 新任的炼丹道士。?
这紫禁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那碗他下令倒掉的凉透汤药,背后似乎藏着更可怕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