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肿的困扰尚未完全消退,孕晚期的另一重考验便接踵而至——日益显着的腰背酸痛。随着腹中双胎重量的不断增加,沈清辞的身体重心前移,脊柱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原本就因工作需要而偶尔酸痛的腰肌,如今更是时时发出抗议。
起初只是久坐或久站后,后腰传来阵阵僵硬的酸胀感,起身时需要用手撑一下,动作略显迟缓。渐渐地,酸痛开始变得顽固,即便躺着休息,也总觉得腰后空空落落,找不到一个完全舒适的支撑点。有时夜里翻身,腰部会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牵扯痛,让她瞬间清醒,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动身体,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不适,更带来了精神上的疲惫和无力感。身体仿佛不再完全受自己掌控,每一个日常动作都需要预先规划和额外的力气。沈清辞尽量忍耐,不想过多抱怨,但紧蹙的眉头和不由自主扶腰的动作,早已将她的辛苦暴露无遗。
陆寒洲的观察力向来敏锐如鹰。他注意到她起身时,那只总是先撑在腰侧、微微借力的手;注意到她看书或处理邮件时,会不自觉地将靠垫在腰后塞了又塞,却总也填不满那个似乎越来越深的弧度;更注意到她夜里翻身时,那极其缓慢、屏住呼吸的谨慎,以及偶尔泄露出的极轻抽气声。
他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愈发沉静,动作也愈发轻缓。他会更及时地在她需要起身时伸出手臂,让她能借力站起;会在她坐下前,先将靠垫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和硬度;夜里她稍有动静,他便会立刻醒来,手掌先一步轻轻托住她的腰侧,帮她稳定重心,再辅助她缓慢转身。
然而,这些体贴的辅助,终究只是缓解,而非解决。陆寒洲深知,必须找到更根本的支撑方案。
一天下午,沈清辞在躺椅上小憩后醒来,尝试自己坐起,腰部却使不上劲,酸胀得让她一时动弹不得,脸上掠过一丝挫败和无奈。这一幕恰好被进来送水果的陆寒洲看到。
他放下果盘,快步走过去,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一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慢慢扶坐起来。“很难受?”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下意识揉按着的后腰。
“还好,就是有点……使不上力。”沈清辞勉强笑了笑,不想让他太担心。
陆寒洲没再追问,只是等她坐稳后,说了一句“等我一下”,便转身走了出去。沈清辞以为他只是去叫护士或拿什么东西,并未在意。
大约一个小时后,陆寒洲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包装严实的扁平箱子。箱子上印着某国际顶级母婴护理品牌的logo。
“这是什么?”沈清辞有些惊讶。
“孕妇枕。”陆寒洲言简意赅,示意工作人员拆箱安装,“我咨询了周教授和几位资深物理治疗师,也看了评测。这款是分区支撑设计,针对双胎晚期的腰背和腹部压力缓解,效果最好。”
工作人员熟练地拆开包装,取出一个造型奇特、宛如巨大“c”字或反“G”字形的淡灰色枕头。它由多个不同密度和弧度的模块组成,表面是亲肤透气的天鹅绒面料。在陆寒洲的指导下,工作人员将它安置在沈清辞惯用的躺椅和床铺上,并根据她的身形进行了初步调整。
陆寒洲亲自上手,让沈清辞试着躺下。当他扶着她,让她缓缓侧卧,将高耸的腹部嵌进枕头弯曲的“怀抱”,同时后腰被另一侧坚实的弧度稳稳托住,双腿也能自然地搭在延伸的支撑面上时,沈清辞几乎立刻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仿佛一直悬空、无处安放的腰腹,突然被一片柔软而坚定的云朵承托了起来,压力被均匀分散,紧绷的肌肉终于可以放松。她试着动了动,枕头各部分的支撑随着她的姿势微妙地调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贴合。
“怎么样?”陆寒洲蹲在床边,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姿势。
“很好……真的很好。”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轻松,“腰后面……好像一下子有着落了。”
陆寒洲紧锁的眉头这才稍微舒展了一些。他示意工作人员可以离开,然后自己又动手,仔细微调了枕头几个支撑块的角度和位置,直到沈清辞用眼神确认“完美”。
但这还没完。第二天,沈清辞发现,她常待的起居室和书房里,几个关键家具的高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惯用的那张宽大书桌,被专业的升降支架调高了几厘米;书桌前的椅子换成了更高阶的人体工学椅,腰托部分被特别加强;甚至连沙发和躺椅的腿部,都被垫上了几乎看不出的、厚度精确计算的垫片。
“这样你坐着的时候,腰腹的压力能更小,视线也能更舒服,不用总是低头或弯腰。”陆寒洲解释道,仿佛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工程调整。沈清辞这才知道,他昨天下午消失的那段时间,不仅仅是订购了孕妇枕,还亲自测量了所有她常用的家具尺寸,并紧急联系了家具定制公司进行调整。
孕妇枕和调整后的家具,成了沈清辞孕晚期最后阶段的“救星”。虽然腰背的沉重感依然存在,但有了这些恰到好处的支撑,酸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睡眠质量也有所改善。她不再那么惧怕起身或久坐,精神也跟着好了不少。
夜里,她侧卧在孕妇枕的环抱中,陆寒洲依旧会定时醒来,查看她的情况。有时,他会伸出手,隔着柔软的枕面,极轻地在她腰骶部揉按片刻,手法是跟护士新学的、针对深层肌肉放松的技巧。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力道沉稳精准,总能将那些盘踞的酸胀一点点揉散。
“其实……不用总是这样麻烦。”一次按摩后,沈清辞在黑暗中轻声说,“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陆寒洲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声音低沉:“不麻烦。这些事,比处理公司那些复杂得多的事情,简单多了。”
沈清辞知道,对他来说,解决问题就是本能。无论是千头万绪的商业谈判,还是她腰背上的一丝酸痛,只要被他纳入“需要解决”的范畴,他就会调动全部资源和心力,找到最优方案。区别只在于,后者倾注的,是百分之百不加掩饰的柔情。
腰背的酸痛,是孕期赠予的又一份沉重礼物。但陆寒洲用他的方式,将这份“礼物”妥善地安置、缓冲、支撑了起来。孕妇枕柔软的曲线,家具恰到好处的高度,还有他深夜无声的按摩,共同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兜住了她身体下坠的重量,也兜住了她偶尔因力不从心而生的脆弱。在这张网的托举下,最后的孕期时光,虽然身体依旧负累,心却踏实地向着终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