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深夜，比隆冬寒潭更显刺骨。铁链拖地的脆响在幽深廊道里回荡，混着墙角霉味与血腥气，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关押金万贯的天字一号牢房裹得严严实实。这位富可敌国的香料大亨，此刻褪去了锦袍玉带的荣光，粗布囚服上沾着尘土与汗渍，往日里圆润饱满的脸颊透着几分憔悴，唯有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依旧闪烁着警惕的光。
“带金万贯上堂！” 主审官王大人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了审讯堂的寂静。两侧衙役齐声喝喏，声震屋瓦，试图用威严震慑住阶下囚。金万贯被两名衙役架着胳膊往前拖拽，双脚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却刻意挺直了腰板，走到堂中扑通一声跪下，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透着几分刻意为之的狼狈。
“草民金万贯，叩见大人。”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维持着商人惯有的圆滑，“不知大人深夜提审，所为何事？草民一向安分守己，奉公守法，实在不知身犯何罪，竟被投入这刑部大牢。” 说罢，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无辜与冤屈，眼眶微微泛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王大人端坐于公案之后，目光如炬，扫过金万贯那张写满 “冤屈” 的脸，沉声道：“金万贯，你可知罪？本月十五，你向宫中进献的百箱香料中，查出了夹杂违禁之物，此事你如何解释？” 他一边说，一边将案桌上的一份卷宗推到边缘，“这是宫中太医院的验尸格目，贵妃娘娘使用了你进献的香料后，突发恶疾，虽经全力救治已无大碍，但太医断定，香料中掺有慢性毒草，长期使用必会损伤五脏六腑。你胆大包天，竟敢在进献皇室的贡品中动手脚，图谋不轨，还敢狡辩自己安分守己？”
“冤枉啊！大人明察！” 金万贯听闻此言，当即高声喊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草民对天发誓，绝无此事！那香料乃是草民耗费重金，从南洋诸国采购而来的上等佳品，每一批货都经过层层筛选，绝不可能夹杂违禁之物。” 他抬起头，额头上已是一片红肿，眼神却愈发坚定，“草民经营香料生意三十余年，能有今日的家业，全靠诚信二字。皇室贡品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所有采购渠道皆是正规商行，账目清晰，有据可查。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草民的商号查阅账本，每一笔交易的时间、数量、供货方都记录得一清二楚，绝无半分虚假。”
王大人眉头微蹙，他自然早已派人核查过金万贯的账目，正如其所言，账目确实毫无破绽，所有香料的采购记录都合规合法。但这并不代表金万贯就全然无辜，毕竟运输途中变数颇多，人心更是难测。“账目清白，不代表你就没有嫌疑。” 王大人语气依旧严肃，“你说香料是上等佳品，那为何会出现毒草？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你为了巴结皇室，急于求成，放松了检验环节？或是在运输途中，香料受潮变质，产生了有害物质？”
金万贯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应声：“大人所言极是！定是如此！” 他语速极快，生怕错过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南洋至京城，路途遥远，海运颠簸，再加上近日阴雨连绵，或许是运输途中船舱进水，导致部分香料受潮变质，才生出了有害物质。也有可能是在装卸货物时，被歹人暗中调包，将掺了毒的香料混入其中，嫁祸于草民啊！” 他声泪俱下，双手连连叩拜，“草民与贵妃娘娘无冤无仇，与皇室更是素无过节，为何要做出这等谋逆之事？巴结皇室尚且来不及，怎敢心存歹意？还请大人明察，还草民一个清白！”
王大人沉默片刻，金万贯的辩解看似合情合理，但其中的漏洞也显而易见。若是单纯受潮变质，绝不可能精准地在多箱香料中都掺入同一种毒草；若是被人调包，以金万贯对货物的重视程度，运输队伍皆是其心腹，外人想要动手脚绝非易事。他心中已有定论，这金万贯分明是在避重就轻，刻意隐瞒关键信息。
“哼，巧言令色！” 王大人重重一拍惊堂木，“本大人再问你，你与晋王殿下的奶妈赵嬷嬷，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金万贯的身体明显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那慌乱稍纵即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赵嬷嬷…… 她是草民的干娘。”
“干娘？” 王大人冷笑一声，“据查，你与赵嬷嬷相识不过三年，为何会突然认她为干娘？这赵嬷嬷乃是晋庶人的乳母，曾深得晋庶人信任，你攀附于她，莫非是想借助庶人的势力，为自己谋取私利？”
“大人误会了！” 金万贯连忙摆手，“草民与干娘相识，纯属偶然。三年前草民途经晋王府附近，见干娘摔倒在地，便上前搀扶，又请了大夫为她诊治。干娘感念草民的微薄之力，又见草民孤身一人在外打拼，便认了草民做义子，这只是寻常的认亲之举，绝无任何攀附权贵的心思。” 他语气恳切，眼神中满是 “真诚”，“至于晋庶人，草民更是只在远远见过几次，从未有过任何交集，更谈不上借助他的势力。草民能有今日的家业，全靠自己苦心经营，诚信为本，再加上几分运气，与任何人都无关。”
“无关？” 王大人眼神锐利如刀，“本大人收到线报，你三年前生意曾一度濒临破产，是靠着一笔巨额资金才起死回生，而那笔资金的来源，至今不明。你敢说，这笔钱不是晋王通过赵嬷嬷暗中资助你的？你敢说，你进献香料之事，没有得到晋王的授意？”
金万贯脸色一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咬紧牙关，摇头道：“大人所言纯属无稽之谈！那笔资金乃是草民变卖了南方的几处产业所得，只是当时事情紧急，未曾及时记录在案，才让人产生了误会。草民进献香料，纯粹是出于对皇室的敬仰，想要表达一份心意，与晋庶人毫无瓜葛。大人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仅凭猜测便污蔑草民，草民实在难以服众！”
王大人见金万贯死不松口，心中已是怒火中烧。他深知对付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寻常的审讯手段恐怕难以奏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朝两侧衙役使了个眼色，“给我用刑！”
衙役们早已摩拳擦掌，闻言立刻上前，将金万贯架到刑架上。夹板、鞭刑、烙铁…… 一件件刑具摆在面前，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金万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的警惕被恐惧取代。但当第一记鞭子落在他身上时，他只是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求饶之声。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身上，粗布囚服很快被鲜血浸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在皮肉上绽开，疼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金万贯浑身冷汗直流，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但每当衙役停下审讯，问他是否招供时，他总能强撑着一口气，摇着头说：“我…… 我没有罪…… 我是被冤枉的…… 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 但我绝不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反复强调自己是合法商人，受朝廷律法保护，要求王大人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便是滥用私刑，草菅人命。王大人看着金万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依旧不肯松口的模样，心中也泛起了难。刑部动用的已是常规刑讯手段，再加重刑罚，恐怕会出人命，到时候更难收场。而现有的证据，确实只能证明金万贯进献的香料有问题，以及他与赵嬷嬷的认亲关系，想要直接证明他是受晋庶人指使，蓄意谋害贵妃，证据链还不够完整。
审讯陷入了僵局，堂内只剩下金万贯粗重的喘息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王大人坐在公案后，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今夜若是审不出结果，后续再想突破只会更加困难。金万贯显然是早有准备，要么是真的无辜，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撑腰，让他有恃无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到了东宫。太子刘知远正在书房批阅奏折，听闻审讯无果的消息，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摔在案上，上好的宣纸被墨迹浸染，晕开一片乌黑。“废物！一群废物！”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俊朗的脸上满是戾气，“一个商人而已，竟然如此嘴硬！王大人手握刑部大权，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他何用？”
一旁的东宫属官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劝解。他们深知太子与晋庶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此次香料下毒事件，分明是晋王想要借刀杀人，既打击了受宠的贵妃，又能嫁祸给太子一派，坐收渔翁之利。偏偏金万贯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让太子无从下手。
刘知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中清楚，自己这个五哥老谋深算，此次行事必然周密，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没有铁证，根本无法动晋庶人分毫，反而可能被他反咬一口，说自己构陷兄弟，到时候不仅扳不倒晋王，还会让自己在皇上面前失了信任。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更盛，却又无可奈何，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难以抒发。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推开，秦王刘广烈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自带一股威严之气。“老六，何必如此动怒？” 刘广烈走到刘知远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金万贯这等老奸巨猾之徒，寻常审讯手段自然难以奏效。他既然敢如此嘴硬，无非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觉得我们拿他无可奈何。”
刘知远看向秦王，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二哥有何良策？” 他知道秦王在刑狱方面极有经验，或许真能想出办法突破僵局。
刘广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此獠嘴硬，寻常审讯恐难奏效。让为兄去会会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金万贯不过是个商人，贪生怕死是本性，只要找对了方法，不愁他不招供。”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有些手段，王大人不敢用，为兄却敢。今夜，我定要让他吐露实情，拿出晋王谋逆的证据！”
刘知远沉吟片刻，心中虽有顾虑，担心秦王手段过于酷烈，会惹来非议，但眼下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不能尽快突破金万贯，等到晋王反应过来，销毁所有证据，再想扳倒他就难如登天了。“好！” 刘知远重重一点头，“那就有劳三哥了！但还请二哥把握分寸，切勿闹出人命，以免给晋王留下把柄。”
“放心便是。” 刘广烈颔首，转身便朝书房外走去，步伐沉稳，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夜色深沉，刑部大牢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一场更加残酷的审讯，即将拉开序幕。而这场审讯的结果，不仅关乎金万贯的生死，更将影响东宫与晋王之间的权力博弈，甚至可能动摇整个朝堂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