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苏郁看着皇上赏的满满一桌子的礼物,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一只莹白的羊脂玉瓶,那是西域进贡的珍品,触手温润。身后的颂芝笑着上前回话,“娘娘,皇上刚遣人送来这些,还特意吩咐御膳房炖了燕窝雪莲羹,说给娘娘补身子呢。”
苏郁回头,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你留着吃吧。”她走到桌边,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赏赐。赤金嵌红宝石的护甲套,江南新贡的云锦缎,装着上等东珠的锦盒,每一件都透着皇上的疼惜。可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皇上用来堵她嘴的。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郁看过去,只见剪秋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你怎么来了?”苏郁笑着抬了抬手。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给您送礼品,这是鄂敏大人托人送进宫来的,说瓜尔佳文鸳惹了娘娘不快,是她不懂事。特托人送些薄礼,给娘娘赔个不是。”剪秋将手中描金漆盒轻轻放在桌上,“鄂敏大人说了,瓜尔佳氏这次冲撞了娘娘,全是家里没教好,还望娘娘别与她一般计较。”
“他倒是懂事。”苏郁冷哼了一声,“皇后娘娘呢?”
“娘娘在寿康宫陪着太后抄经呢,马上就是年节了,太后急着要,好在除夕夜焚烧祈福。”
“她统管六宫每日多少事,还要去寿康宫抄经!她的腰……”苏郁刚想发火,却见剪秋冲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是在寝宫里头,有些话不能说。
苏郁喉间的火气骤然收住,指尖捏紧了绢帕,才缓缓平复了语气,“也是,太后的心意最要紧,皇后能在旁伺候,也是尽孝。”
“皇后娘娘最识大体,自然事事以太后为先。”剪秋顺着话锋接话,“娘娘好好休息吧,奴婢还要回去伺候皇后娘娘,就先告退了。”
“嗯。”苏郁应了一声,让颂芝送她离开了。
宜修从寿康宫回来已经是夜里,在太后宫里待了快一天,抄经书抄的脖子都疼了。宜修刚踏进景仁宫,便扶着门框轻轻揉了揉后颈,眉头蹙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剪秋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这一整天都没歇着,脖子定是僵了,奴婢这就去传太医来给您按揉按揉?”
“不必了,宫里事多,别兴师动众。这点小事都要传太医,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少不得要说本宫矫情了。”宜修摆了摆手,“吩咐绣夏去准备水,本宫要沐浴。”
“是。”剪秋得令退下,宜修则一个人往寝宫里走。
刚刚关上了寝宫的门,一个温热的怀抱便将她抱住。宜修急忙转身,正撞上苏郁关切的目光。
“你来了。”她笑着挣了挣,“我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一会儿再抱,我怕冷着你。”
“怕什么,哪就冷着我了。”苏郁帮她脱掉了斗篷,扶着她坐在了凳子上,伸手替她揉了揉发僵的后颈,指尖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纾解酸胀,“在寿康宫抄了一天经?看你这眉头皱的,怕是连口热饭都没好好吃。”
“你怀着身子别站着,会腰疼的。”
“你可别乱动了,我在翊坤宫躺了一天,正好站着活动活动筋骨。”苏郁按住想起身的宜修,指尖顺着她的后颈往下,轻轻按揉着肩背,“抄经这种事,谁抄不行,偏偏让你这个最忙的皇后过去。她到底是不是你姑母?不会心疼人呢!”
宜修被她这话逗得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她按在肩背的手,“胡说什么,太后也是念着年节祈福,想求个宫里安稳。再说,她是我姑母,更是太后,哪能真像寻常人家那样疼惜?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苏郁撇撇嘴,手上力道却又轻柔了几分。“偏你最懂这些分寸,把自己累得颈肩都僵了。在寿康宫,就没让宫女替你抄两笔?”
“哪敢。”宜修叹了口气,往椅背上靠得更沉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太后盯着呢,一笔一划都得亲力亲为,不然倒显得我心不诚。好在抄完最后一卷,太后赏了碗参汤,也算没白挨这一天累。”
“是不是因为瓜尔佳文鸳的事,太后在故意磋磨你?”
宜修沉默片刻才缓缓摇头,语气里藏着几分无奈,“算不上磋磨,是敲打。”她抬眸看向苏郁,“瓜尔佳氏得太后喜爱,是太后赏过物件的人,如今被罚得狠了,外头难免说我这个皇后坐视不管,说你恃宠苛责。太后让我抄经,是让我静心思过,明白皇后的职责。”
“瓜尔佳氏能得她什么喜爱?都是棋子罢了!左右不过是我肚子这个孩子让她不高兴了,她觉得你没拦住让我有孕,觉得你无能了。三年大选还没到,就这么急着要给皇上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充实后宫,不就是要来分我的宠分我的权吗?”
“你瞧你,有孕之后怎么这么爱发脾气。”宜修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床边,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床上,指尖轻轻抚过她蹙起的眉峰,“气坏了身子,疼的是你,急的是我。”
苏郁偏过头,却没挣开她的手,语气仍带着几分委屈,“我就是气不过,她明明该盼着龙嗣安稳,偏要拿这些琐事折腾人。从我穿过来以后,已经是事事小心,对她尊敬有加了。如今皇上都不怀疑年家了,她又在怕什么?”
“还能怕什么?怕你真的生了儿子,将来继承皇位,年家地位威胁到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太后怕的我都理解,只是,我没法和她解释。”宜修指尖停在她的脸上,“她活了大半辈子,从宫女熬到太后,见多了家族兴衰,她眼里的安稳,从来都是制衡。年家失了疑心,你又怀了龙嗣,她怕乌拉那拉氏压不住年家余势,更怕将来太子生母是你,年家借势再起。她要的,是乌拉那拉永远的荣光。”
“她因为我有孕的事斥责你了?”
宜修指尖轻轻摩挲着苏郁的脸颊,“斥责倒谈不上,只不过说我这个中宫无能,稳不住大局。说便说吧,有本事她就换了我这个皇后,找个能稳住大局的人来当!”
苏郁肩头微微颤抖,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眼泪砸在宜修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宜修,恋爱脑真的很可怕。你瞧瞧你现在说的话,你倒越来越敢了,连换皇后的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