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在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中,不知在帐内呆坐了多久,直到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手中的密诏已被他掌心的汗水和血迹浸得有些模糊,心中的天平在经历了一夜地狱般的煎熬后,却依旧无法倾斜。
他不能交出阿月,那等于亲手送她去死。
他也不能抗旨,那会将无数人拖入深渊。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拖延?或者,上书力辩?但石显就在营中,他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吗?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这无解的困境逼疯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亲兵急促而惊慌的声音:“将军!将军!不好了!阿月校尉……阿月校尉她不见了!”
“什么?!”霍昭猛地从地上弹起,因为久坐和情绪激动,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木柱才稳住身形,厉声喝道:“进来!说清楚!”
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脸色煞白,手里捧着一卷羊皮纸:“将军!这是……这是在阿月校尉帐中发现的!她……她的盔甲和兵器都留下了,只带走了随身短刀和……和那头白狼也不见了!”
霍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一把抢过那卷羊皮,双手颤抖着展开。
当那歪歪扭扭却熟悉无比的字迹映入眼帘时,当读懂那字里行间蕴含的决绝、牺牲与无尽的不舍时,霍昭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走了。不要找我。”
“我不能连累你。”
“别做傻事。好好活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阿月——!”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终于冲破了霍昭所有的压抑和克制,响彻了整个大帐!
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肝胆俱裂,亦不足以形容他此刻万一!她走了!她为了不连累他,选择了孤身赴死!
她以为这样就能保全他吗?
这个傻丫头!这个傻丫头啊!
一想到阿月独自一人,深入那片充满未知危险的漠北,可能遇到的匈奴散兵、狼群、恶劣环境……霍昭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将她交给廷尉府是死路,她独自离开,同样是九死一生!
而且,是带着被他“放弃”的绝望而去!
不!他绝不能允许!
什么君命!什么前程!什么家族!在意识到即将永远失去阿月的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如果连最想守护的人都守护不了,他霍昭就算功盖寰宇,又有什么意义?!
滔天的悔恨、汹涌的爱意、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挣扎!
霍昭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眼神,却如同出鞘的“破胡”剑,锐利、冰冷,带着一往无前的疯狂!
“赵破奴!韩诚!”他嘶声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
早已闻声赶来的赵破奴和韩诚冲进大帐,看到霍昭状若疯魔的样子和手中的留书,顿时明白了大半,脸色剧变。
“将军!”霍昭根本不看他们,一把抓起桌上的密诏,在赵破奴和韩诚惊恐的目光中,猛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明黄色的绢帛碎片,如同枯蝶般纷纷扬扬落下。
“将军!你……”韩诚吓得魂飞魄散。霍昭目光如电,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我将令!风雷骑即刻集结,随我出营!”
“将军!不可!这是抗旨啊!”
韩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您要三思啊!这会毁了你的一切!”
赵破奴也急了:“将军!让我带人去追!您不能去!您要是走了,这营怎么办?朝廷问罪下来……”
“闭嘴!”霍昭厉声打断他们,他指着地上那些绢帛碎片,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撼不动摇的坚定,“在我霍昭心里,没有什么,比把她找回来更重要!君命?让它见鬼去吧!若失去阿月,我要这前程何用?若朝廷因此问罪,我霍昭一力承担!所有后果,我自面对!”
他猛地抽出“破胡”剑,剑锋直指帐外,声音如同惊雷,响彻黎明:“风雷骑!集结!随我,去把阿月校尉——追回来!”
这一刻,什么忠义两难,什么权衡利弊,都被他彻底抛诸脑后。
他做出了追随本心的抉择——抗旨不遵,千里追索!只为寻回那个傻傻地、为他牺牲一切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