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山边缘隐雾谷苍岩部落遗民的悉心照料下,阿月身体上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或许是常年与狼群生活、体质异于常人,或许是这谷中灵气充沛、草药神奇,断裂的骨骼开始愈合,深可见骨的伤口渐渐结痂、脱落,留下粉嫩的新肉。
连苍玄祭司都暗自惊叹她生命力的顽强,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这具破损的躯壳。
然而,身体的痊愈,却无法掩盖她内心的千疮百孔,甚至形成了更令人心碎的反差。
她变得极其沉默,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洞穴口,或者倚在溪流边的大石上,望着谷中缭绕的云雾,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仿佛她的灵魂也化作了那雾气的一部分,飘散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再也无法凝聚。
那一头刺目的白发随意披散着,衬得她苍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如同一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瓷娃娃,阳光照在她身上,都仿佛失去了温度。
谷中的孩子们起初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有着奇异白发的姐姐很好奇,会怯生生地靠近,递给她野果或编好的花环。
阿月有时会接过,却只是拿在手里,既不吃,也不看,目光依旧停留在不知名的远方,仿佛灵魂早已脱离了这具躯壳。
时间久了,孩子们也觉无趣,加上大人的告诫,便不再轻易来打扰她。
只有那个叫小豆子的顽童,偶尔会远远地朝她扔一颗小石子,石子落在她脚边,她也毫无反应,如同石雕木偶。
一位名叫“岩伯”的老猎人,是当初发现并救回她的几人之一,他性子爽朗,试图跟她说话,讲述谷中的趣事,传授狩猎的技巧,甚至拿来自己削制的小木弓想引起她的兴趣。
“你看,这弓臂要选老柘木,才有韧性……追踪猎物,要看脚印的深浅和方向……”
阿月偶尔会听,但从不回应,那双灰败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求知欲或兴趣,只有一片荒漠般的死寂。
岩伯最终也只能摇摇头,扛着猎物默默走开。
她吃饭,喝水,按时敷药,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完成着维持生命最基本的动作。
但她拒绝学习谷中的语言,也从不谈及自己的过去,仿佛那是一场不愿再回忆的、燃烧着血色与背叛的噩梦。
有时,她会长时间地盯着自己的手看,看着掌心那日被岩石划破、如今已愈合的淡淡疤痕,眼神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常常会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脖颈上那枚狼牙项链——那是雪魄留给她的、如今唯一的念想。
每当此时,她那死水般的眼中,才会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痛楚,但随即又迅速被更深的麻木所覆盖。
有一次,云娘看到她对着项链默默垂泪,那泪水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酸。
但当云娘上前安慰时,她又立刻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错觉。
她就像一尊被冰封的“白发修罗”,虽然活着,行走坐卧,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与绝望。
她的心,早已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随着雪魄的逝去和对霍昭信任的彻底崩塌,化为了灰烬,再也燃不起一丝火星。
甚至连这山谷中的鸟语花香、清风朗月,在她眼中也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灰白背景的一部分。
谷中的人们渐渐习惯了她的沉默与疏离,他们不再试图过多打扰,只是默默地给予她食物和庇护,尊重她这份巨大的悲伤。
他们称她为“山神的白鹿”,带着怜悯与敬畏,也带着一丝对那沉重过往的无言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