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决定来得猝不及防,让他辗转难安!
彼时他正为妹妹求医,在云雾山外跪求半月,才得孟神医收留,按神医的规矩,进入此山,需待妹妹痊愈方能踏出此山……
虽可正常通信,可乍闻她远嫁的消息,仍是心头发紧,恨不得立刻寻到她,问清缘由
直到收到她的信,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也终于懂了她的深意。
信中言明,远嫁非妥协,而是另有图谋,且需他助一臂之力。
他自然无论如何都要帮她,她在他心中,本就与旁人不同。
可他暂时无法亲自前往,只能先遣人按她所求行事
他的铺子铺设到哪里,眼线便遍布哪里,他有自信定能为她提供诸多帮助,而自古成事都离不开银子,而他就是行走的钱袋子!
只要她要,他便可第一时间为她筹齐!
他亦知晓,骤然在图望都城开铺太过扎眼,才选了合并旧店、低调更名的婉转法子。
揽月阁三字,他笃定,她见了,定然知晓是他!
至于幻欢丹……
眸中染上一丝笑意,她向来聪颖,全身而退亦是不在话下……
他望着空中飘落的雪花,眸底翻涌着浓重的想念
不知她在图望是否安好
正怔忡间,身后传来轻软脚步声,伴着一道少女的声音:“哥。”
转头就见之晨已走到近前,她披着素色棉袍,发梢沾了点雪星,脸颊泛着浅粉,眼神清亮却藏着几分未褪的稚钝
苏彦辞伸手替她拢紧披风领口:“怎么出来了?”
她从前撞过头,脑袋积了血肿,虽经孟神医诊治已有很大效果,却仍比常人迟钝些,血肿未消,仍需数月调理方能痊愈。
之晨仰头拽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些委屈:“哥,我想嫂嫂了。”
:“嫂嫂”二字入耳,苏彦辞喉结微滚,心头蓦地一动。
想起在戍边时,之晨唤她嫂嫂,她温声应下时的模样,让他心底泛起细碎涟漪,眸底更添柔软,
苏彦辞勾唇道:“等你身子痊愈,哥就带你去见她。”
之晨眼睛一亮,又很快耷拉眉梢,犹豫道:“嫂嫂还会在盛京等我吗?”
苏彦辞指尖微顿,低声道:“嫂嫂已不在盛京,但无论她在哪,哥都带你去找她。”
之晨抿了抿唇,语气带了些委屈:“可孟神医说,我短时间还不能离开,可我好想现在就去找嫂嫂。”
苏彦辞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别担心,你乖乖吃药、听孟神医的话,最多两个月就能好,到时咱们就下山找她。”
之晨眼睛倏地亮起来,追问
:“真的吗?”
见苏彦辞点头,立刻笑弯了眼,脆声道
:“好!那我现在就回去喝药!”
说着便立刻转身风风火火的往竹屋跑,棉袍下摆扫过积雪,溅起细碎雪沫,又融进积雪中
望着之晨轻快的背影,苏彦辞唇边漾开浅淡笑意,眸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之晨很想她
他也,好想她!
而此时,图望,锦月殿
越银欢依在软榻上,手边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赏赐
皇后送来的鎏金嵌宝石摆件、太子赐下的名贵绸缎与滋补药材,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枚玉如意,眉眼间难掩几分得意。
就在这时,殿外有小丫鬟禀告
:“公主,习美姬前来拜见!”
殿门被轻轻推开,习书璃缓步走了进来。
一抬眼瞧见这满桌的赏赐,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妒色,随即又被深深压下,脸上换上了温顺恭敬的神情,快步上前盈盈行礼。
:“妾习氏,见过平宁公主。”
美姬姿态放得极低,声音柔和,开始自报家门
:“妾是殿下先前纳的美姬,今日特来向公主问安。”
越银欢视线淡淡扫过来人,女子身形纤柔,面容美丽,
穿一身沙黄色暗纹罗裙,裙摆绣着细密的花纹,肩头搭着一件银狐毛坎肩,毛锋蓬松柔软,顺着肩线自然垂落,既添了冬日的暖意,又衬得身姿愈发纤细。
领口与袖口也滚着同色的狐毛边,与坎肩呼应得恰到好处,
这一身打扮华贵却并不招摇,
但听闻东宫上下都是她在打理,是掌了实权的身份,如今主动拜见,她自然也没有刁难的道理,
越银欢面上露出一个笑,
:“美姬请坐!”
说着看向门外的彩荷
:“彩荷奉茶!”
习束璃谢过恩,在软榻旁的矮凳上侧身坐下,姿态依旧拘谨,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彩荷很快端来热茶,青瓷茶盏氤氲着淡淡的水汽,放在习束璃面前的小几上。
习束璃只隔着茶盏轻嗅,便知道此茶不过是东宫日常待客的普通雨前茶。
她心底顿时掠过一丝鄙夷,暗自腹诽:原以为和亲公主何等金贵,竟这般上不得台面,待客只用这般寻常茶叶,未免太过抠门小气。
但这念头不过转瞬,她脸上依旧是温婉恭顺的笑意,
:“妾早有耳闻,平宁公主性子温婉仁厚,待人谦和,殿下更是对您上心至极。”
她微微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越银欢,又迅速垂下,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艳羡
:“妾听闻,此桩亲事是殿下特意求了陛下,执意要将您一同娶入图望,这份深情厚意,整个燕都传为佳话。
妾先前还暗自揣度,能让殿下如此挂心的公主,究竟是何等模样,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半点不虚。
公主您不仅风姿绰约,气质更是清雅脱俗,瞧着便让人满心欢喜,妾身觉得与您分外投缘。”
每一句都说得恳切,无半分刻意奉承的油腻,只透着恰到好处的亲近与敬畏。
越银欢摸不清她的底细,不知是敌是友,但如此恭维的话她听的自然欢喜,目光从这美姬鬓发边所佩的钗环上扫过
:“美姬过誉了!”
这姬妾生得貌美,打扮又雅致,能在东宫掌事多年,想来先前殿下待她定然不薄。
:“听说你入东宫多年,又是殿下唯一有份位的姬妾,能得殿下长久放在身边,想必是有旁人不及的本事。”
习束璃连忙躬身,姿态愈发恭顺
她垂着眼帘,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放低的惶恐:“公主说笑了,妾万万不敢当‘本事’二字。”
“妾家世低微,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能得殿下垂怜,纳入东宫已是天大的福气。
自进府那日起,妾便日夜谨小慎微,凡事不敢有半分逾矩,
只求不惹殿下烦心,能安稳伺候左右便好。”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真切的“欣喜”
:“如今见殿下对公主这般上心,能得偿所愿寻到心悦之人,妾打心底里替殿下高兴。
公主身份尊贵,日后定然宠冠东宫。
妾心中对公主只有敬佩,别无他念,只求往后能在东宫有一席之地,安安分分度日,便已知足了。”
这番示弱又吹捧的话,听得越银欢心底很是受用,此刻强压心中的得意:“你倒是通透!”
心中却暗自思忖,这习美姬家世低微,又无子嗣傍身,往后殿下身边定然还会纳入新人,这习美姬的处境只会愈发艰难。
如今这般放低姿态来讨好自己,想来是瞧着殿下对自己的看重,特意来寻求庇护的
此人在东宫待了这么久,人事脉络、深浅规矩都摸得通透,若能将她收为己用,让她替自己打探消息、打点琐事,往后自己在这东宫立足,岂不是更顺利?
这般想着,她看向习束璃的目光里,先前那点隐晦的戒备,也悄悄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