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聚英台上 暗潮汹涌
天霜城中心区域，一座高达百丈、通体由万载玄冰与青玉构筑而成的巨大平台巍然矗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聚英台”。平台之上，此刻人声鼎沸，灵光闪耀，来自内海各地、为“万兽妖冢”秘境而来的修士们，已然汇聚于此。
平台被无形的力量划分为数个区域。最核心、地势最高的区域，自然是留给天霜城三大霸主——霜剑阁、玄冰宗、万宝楼。稍外围一圈，是如青木宗这般有头有脸的中等势力及其联盟。再往外，则是一些小型门派、家族以及经过筛选获得资格的散修聚集地。泾渭分明，等级森严。
林嚣与陆雪儿，此刻正站在青木宗的队伍中。他们已换上了青木宗客卿的制式青色法袍，气息收敛在金丹中期，毫不起眼。木长春站在队伍前列，与另外两名气息深厚的青木宗长老低声交谈着，那两人皆是金丹后期修为，应是此次青木宗探索队的正副领队。
林嚣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谨慎而快速地收集着信息。
首先映入感知的，自然是三大顶级势力的队伍，气势惊人。
霜剑阁的队伍最为醒目，三十名修士清一色白衣胜雪，背负长剑，个个气息凌厉，锋锐之意直冲云霄。为首的五人，四男一女，皆有着金丹后期的强大灵压，尤其是居中一位面容冷峻、双鬓微白的中年剑修，气息沉凝如山岳，眼神开阖间似有冰霜剑气流转，恐怕距离金丹巅峰也只有一步之遥。其余二十五人中，金丹中期占了八成，只有寥寥数人是金丹初期，但看其年轻的面庞和沉稳的气度，显然也都是剑道天才，不可小觑。
玄冰宗的队伍则是一袭冰蓝色法袍，三十人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寒雾，空气都似乎被冻结。领队的同样是五位金丹后期，三男两女，其中一位老妪手持冰晶拐杖，目光浑浊却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他们的队伍构成与霜剑阁类似，以金丹中期为主力。
万宝楼的队伍打扮最为华贵，服饰各异但皆用料考究，灵光隐隐。他们人数也是三十，领队五人修为精深自不必说，奇特的是，他们的队伍中竟有三名修士身旁跟着气息不弱的灵兽！一头通体赤红、背生双翼的“炎猊”，一只鳞甲森然、头生独角的“墨甲犀”，还有一条盘旋在半空、仅有三尺长短却散发着冰冷毒息的“碧鳞蛇蛟”！显然，万宝楼凭借其雄厚的财力，早已网罗了御兽好手，为此次秘境做足了准备。他们的队伍中，金丹中期比例稍低，约有六成，但金丹初期和后期比例稍高，显得配置更为多样灵活。
仅仅是这三家，便占据了九十人，且整体质量极高。
林嚣心中暗凛。顶级势力的底蕴，确实非比寻常。这九十人，几乎代表了内海金丹层面最顶尖的一批战力，尤其是那十五位领队的金丹后期，任何一个放到外面，都是足以开宗立派、称霸一方的人物。
接下来，是围绕在核心区域外的二十余家中等势力。
青木宗在其中算是中上游。类似青木宗这样拥有十个名额的中等势力，约有十五六家。他们的队伍构成大同小异：领队一般是两到三位金丹后期（像青木宗就是两位正领队加木长春这个外门执事作为协调），核心队员则有五到七位金丹中期，剩下的则是金丹初期，或是像林嚣他们这样被招募来的、实力不错的客卿。这些客卿的修为大多在金丹中期，也有少数初期或后期，但气息驳杂，显然来历各异。
林嚣注意到，不少中等势力的队伍里，都夹杂着一些服饰、气息与宗门弟子明显不同的修士，眼神中带着散修特有的警惕与游离。看来，通过利益交换、临时雇佣等方式“借”名额或加入队伍的外来者，不在少数。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
更外围，则是数量更多的低级势力与获得资格的散修。
拥有三个名额的低级势力和小家族，来了不下三十家。他们的队伍往往由一位金丹后期带领，搭配两位金丹初期或中期的同门或族人，显得势单力薄，大多聚拢在一起，彼此间眼神交流带着戒备与联合的意味。
至于散修区域，则更为杂乱。约有二三十人稀稀落落地站在那里，修为从金丹初期到后期不等，大多是中期。他们服饰各异，神态或冷漠、或桀骜、或谨慎，彼此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能以一介散修之身拿到秘境名额的，要么是实力强横、有过人之处，要么是走了大运得了信物，要么……就是某些势力推到明面上的“白手套”。这部分人，是最难琢磨，也最可能隐藏着危险人物的群体。
林嚣默默估算，三大势力九十人，中等势力约一百六十人（16家10人），低级势力约九十人（30家3人），散修约三十人，总数果然接近三百七十人！远超之前预计的两百人！可见此次秘境吸引力之大，各方投入之巨。
他的目光尤其在散修区域和那些中等势力的“客卿”中多停留了片刻。三百多人里，会不会有瀛洲仙盟派来的暗子？毕竟“万兽妖冢”秘境吸引力足够大，瀛洲仙盟完全可能派人伪装身份混入，一边寻宝，一边顺便探查“凶徒”线索。还有黑煞老人那样的仇家，会不会也通过某种方式进来了？
甚至……林嚣隐晦地瞥了一眼玄冰宗的队伍。他们是通过玄冰宗下属的寒玉阁渠道“失踪”的，玄冰宗内部会不会有人对此耿耿于怀，进而注意到被青木宗招募的、同样是一男一女组合的“厉寒”与“沐雨”？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防。
陆雪儿的神识传音悄然在他脑海中响起：“霜剑阁队伍中，第三排左首那个背负双剑的青年，气息有异，雷法感应中隐含一丝极淡的水煞之气，不似纯粹剑修，需留意。”
“万宝楼那三个御兽者，其中操控碧鳞蛇蛟的老者，袖口有不易察觉的暗纹，与我记忆中某个活跃在混乱海东部的独行劫修标志相似。”
“散修区，那个独自靠在冰柱旁、抱着刀的灰衣人，煞气内敛如深渊，修为恐怕不止表现出的金丹中期，给我感觉……很危险。”
林嚣心中一凛，果然！这聚英台上，当真龙蛇混杂，不知隐藏着多少牛鬼蛇神。他们的伪装或许能瞒过一般探查，但若遇到精通追踪秘术、或与瀛洲仙盟、黑煞老人关系密切之人，未必不会露出马脚。
“按计划行事，进入秘境后立刻脱离青木宗队伍，改换身份。”林嚣传音回道，语气坚决，“‘厉寒’、‘沐雨’这两个身份，在秘境中‘遭遇意外’消失，最是干净。‘罗罡’和‘惊雷’以散修面目活动，目标小，且散修来历最难查证，失踪或陨落也最为常见。”
陆雪儿微微颔首。他们早已计划周详。进入秘境后，会利用一次“合理的意外”（比如遭遇空间乱流、妖兽突袭），制造“厉寒”、“沐雨”与青木宗队伍失散甚至陨落的假象。然后，改头换面，以“罗罡”（金丹后期体修，携带强大战兽）和“惊雷”（金丹中期雷法修士）的散修身份，在秘境中独立行动。散修流动性大，很多都是隐姓埋名苦修多年才出世，底细最难查清，正是浑水摸鱼的最佳伪装。
就在林嚣暗自观察之时，高台中央，三大势力的代表同时上前。
霜剑阁那位冷峻中年剑修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同道，万兽妖冢将启，机缘与凶险并存。老规矩，秘境之内，各凭本事，生死自负。然，若有人敢在入口区域及聚英台附近擅动干戈，挑衅三大宗门权威，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话音落下，一股凛冽如万载寒冰的剑意隐隐笼罩全场，让许多修为较低的修士脸色一白。
玄冰宗的老妪拄着拐杖，咳嗽两声，慢悠悠地道：“入口开启约可持续一个时辰。进入后，空间传送随机，落点不定。秘境持续约三月，时间一到，所有存活者会被自动排斥出外界。望诸位，好自为之。”
万宝楼一位富态的中年修士笑呵呵地补充：“我万宝楼在此承诺，无论诸位在秘境中获得何物，只要愿意出售，我万宝楼皆可给出公道价格，并以最高规格保密。当然，若是寻到了不得的传承或宝物，想要加入我三大宗门任一者，我等也敞开大门！”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规则简单而残酷。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就是内海的规则，实力为尊。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当日头升至中天，聚英台中央的空中，突然泛起剧烈的空间波动！原本晴朗的天空，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涟漪中心，一点漆黑迅速扩大，形成一个不断旋转、内部星光点点、却又散发着苍茫古老妖气的巨大漩涡！漩涡边缘，混沌气流弥漫，隐约可见其中光怪陆离的山川虚影，以及令人心悸的兽吼龙吟！
“万兽妖冢入口——开！”
三大势力的代表同时大喝。
“持名额玉符或信物者，速速进入！逾期不候！”
霎时间，聚英台上灵光暴起！
三大势力的队伍训练有素，依次化作流光，投入那巨大的空间漩涡之中，瞬息消失不见。
紧接着，中等势力、低级势力、散修……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飞向入口。谁都知道，虽然落点随机，但早一步进入，或许就能早一步发现机缘，避开最初的混乱厮杀。
青木宗的队伍在木长春的指挥下，也腾空而起。林嚣与陆雪儿对视一眼，紧随队伍之中。
靠近那巨大的空间漩涡，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撕扯力传来，同时还有浓郁得化不开的古老妖气与蛮荒气息。林嚣握紧了陆雪儿的手（在外人看来是道侣间的扶持），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灵兽环上，里面噬金猴已服下“幻形丹”，随时可以化身“裂山猿”。
“走！”
两人不再犹豫，随着青木宗的队伍，一同冲入了那星光流转、妖气弥漫的漩涡之中。
短暂的、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与空间压迫感传来，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飞速闪过。林嚣全力运转灵力护住己身与陆雪儿，神识紧紧锁定着青木宗队伍的气息，同时也分出一缕，悄然激活了隐藏在袖中的一枚特制“定位扰乱符”。
这是他根据丹圣传承中的空间皮毛理解，结合三品符箓技艺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能在传送过程中产生极细微的空间干扰，增加落点的不确定性，为他们后续“失散”创造合理条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许久。
脚下一实，混乱的空间波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
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腐朽与生机并存的奇异妖气扑面而来。天空是昏沉沉的暗红色，不见日月，只有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植物和漂浮的磷火提供着有限的光亮。大地呈现出暗红与漆黑交织的色泽，远处是连绵起伏、形态狰狞的怪石山峦，近处可见巨大的、不知名兽类的森白骨骸半埋土中，一些扭曲的、散发着妖异光芒的植物在风中摇曳。
“这里是……”
林嚣迅速稳住身形，神识如潮水般向四周铺开，同时目光扫视。
青木宗的队伍……还在！但似乎被传送分散了些，原本十人的队伍，此刻聚集在他周围的，只有木长春、一位金丹后期的长老、三位金丹中期的弟子，以及陆雪儿。另外一位金丹后期长老和剩下的三名弟子，不见踪影，看来是传送时分散了。
“清点人数！”那位金丹后期的青木宗长老，一位面容枯瘦、被称为“枯木长老”的老者，沉声喝道，脸色不太好看。
木长春连忙应道：“枯木长老，厉寒道友和沐雨道友在此，还有刘师弟、王师妹、赵师弟。李长老和另外三位师侄……不见了。”
枯木长老眉头紧锁，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妖气和空间残留的紊乱波动：“空间传送本就随机，分散也是常事。希望李长老他们能平安，尽快用传讯符联系。”他看向林嚣和陆雪儿，“厉小友，沐小友，此地凶险未知，你二人紧跟我们，莫要擅自行动。”
“是，长老。”林嚣与陆雪儿恭敬应道，表现得毫无破绽。
林嚣心中却暗喜，队伍分散，正是他们脱离的绝佳时机！他悄然对陆雪儿使了个眼色。
计划，可以开始了。
在这片古老、蛮荒、危机四伏的妖冢之地，一场伪装与反伪装、猎杀与反猎杀的残酷游戏，正式开场。而“罗罡”与“惊雷”之名，将很快于此地，初露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