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的旋律还在脑子里打转,像是老式收音机卡在某个频段,怎么都甩不掉。
可我已经没空管这歌了。
头顶那座钟楼投影猛地一颤,像被谁从内部踹了一脚。指针开始逆着走,一圈、两圈,速度快得模糊成光晕。紧接着,空气里出现裂纹——不是比喻,是真的裂开,像玻璃被无形的手掰碎,缝隙中透出不属于这个空间的颜色。
“靠!”魏九往后退了一步,右眼直接爆出一串火花,整个人晃了晃,“传感器烧了!”
柯谨蹲在地上,怀表盖子已经掀开,可里面的指针正以反方向疯转,发出细微的咔吱声,像是快要散架的老挂钟。他脸色发白,手指死死按住表盘边缘。
沈哑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地面,神经接口的位置渗出血丝,右手佛珠一颗接一颗崩断,碎片溅到地上还冒着微弱的青烟。
我张嘴想喊,却发现声音被吞了。下一秒,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视野一黑一白交替闪现——
我看见产科病房,母亲躺在手术台上,手无力地垂在床边,一根输液管滴着暗红色液体。医生摘下口罩,是程砚,他低头看她,说了句什么,但我听不清。
画面跳转。
我又站在钟楼下,雪很大,地上全是血。我自己倒在那里,眼睛睁着,胸口插着一把银色的刀,形状像手术刀,但更薄,更像是某种逻辑的具象化。
“陈默!”有人在叫我。
是现实里的声音。
我猛地咬舌尖,血腥味冲进脑子,幻觉退去。眼前还是那个控制中枢大厅,但空间已经开始折叠,墙壁像纸一样被揉皱,地板出现断层,我们四个人站的位置成了孤岛。
不能再等了。
“别看那些画面!”我吼出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是乱流在喂我们假记忆!”
没人回应。他们三个都被困在各自的感知错乱里。
我闭眼启动“逻辑链强化”,试图把团队的认知拉回同一条线。可系统反馈一片雪花,链接断得彻底。
行吧,那就换个办法。
我弯腰捡起地上半截断裂的佛珠,用力砸向金属地面。清脆的撞击声像一道闪电劈进混乱的空间,所有人动作一顿。
有效。
我立刻扯下左腕的电子表,对准控制台边缘狠狠磕下去。表壳裂开,露出里面一块泛着幽蓝光的生物芯片,那是系统接入端口,平时藏得好好的,现在顾不上隐蔽了。
我把芯片抠出来,反手往掌心一按。
疼。
电流顺着神经往上窜,像是有人拿电钻在脑仁里打孔。但我没松手,反而用另一只手加压,让鲜血顺着指缝渗进电路。
【警告:未授权操作,情感协议即将激活】
电子音冷冰冰地响起来。
我没理它。
继续压。
血越流越多,顺着小臂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小滩。忽然,芯片蓝光暴涨,一股热流从手掌炸开,瞬间贯穿全身。
“连上!”我低吼。
刹那间,意识像是被拽进一条高速通道。魏九的痛感、柯谨的时间紊乱、沈哑的能量反噬,全涌进我的脑袋。信息洪流差点把我冲散,但我死死守住核心逻辑链,把它们一一归位。
群体认知链接,重连成功。
“听着!”我声音嘶哑,“我现在是你们的中继站,所有感官信号往我这儿汇。别抵抗,让我带你们出来。”
魏九最先响应,虽然右眼已经看不见东西,但他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指向我。
柯谨咬牙撑住怀表,指针不再乱转,而是缓慢恢复正向移动。
沈哑深吸一口气,左手重新按地,残余能量场再次展开,勉强护住脚下三尺范围,阻止乱流进一步侵蚀。
我感觉到他们的意识一点点靠拢,像迷路的人终于摸到了绳索。
可就在这时,头顶的钟楼投影猛然收缩,变成一个黑洞般的漩涡。四周的空间开始旋转,记忆碎片漫天飞舞——有我小时候翻铁门摔破膝盖的画面,有林晚秋在审讯室用指甲刻公式的样子,还有一次我没经历过的葬礼,棺材上放着一朵干枯的彼岸花。
“程砚……”我喃喃。
是他动的手。
因果律匕首割开了时间锚点,现在整个空间都在塌陷。
“撑住。”我对队友说,其实也是对自己说,“这只是干扰,不是真实。”
话音刚落,右耳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拨弦声。
E弦。
系统人格“默”在弹琴。
那旋律不再是《茉莉花》,而是一段陌生的调子,缓慢、沉重,像是某种安魂曲。随着音符扩散,我脑中的疼痛竟然减轻了一瞬。
借着这空档,我迅速梳理线索:乱流源于钟楼投影,投影连接主控台,主控台插着我们刚才注入的病毒。
也就是说——
“我们不是入侵者。”我猛地睁眼,“我们是钥匙。”
魏九咳了一声,嘴角溢血,“你说啥?”
“他们要的不是阻止我们。”我盯着那旋转的黑洞,“是让我们完成注入。病毒不是武器,是触发器。”
柯谨脸色变了,“你是说……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止是计划。”我抬眼看那黑洞中心,“是仪式。我们在帮他们打开什么东西。”
沈哑忽然抬头,声音很轻:“你听见了吗?”
我一愣。
除了琴声,确实还有别的声音。
像是无数人在低语,整齐划一,诵读着同一句话。
“为了救一人,而毁灭世界……为了救一人,而毁灭世界……”
逻辑孢子在回应。
它们怕这个。
因为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正当我试图解析这串低语时,脚下地面突然塌陷半寸。沈哑闷哼一声,左手几乎撑不住,能量场出现裂痕。
“撑不了太久。”她咬牙。
我看了眼掌心,血还在流,芯片已经发烫,再这么耗下去,整个人会被抽干。
可要是断开链接,他们三个立刻就会被乱流撕碎。
没有选择。
我抬起右手,对着自己太阳穴就是一拳。
剧痛让我清醒了一瞬。
趁着这短暂的清明,我把最后一点意识压进系统,强行推送一段反向指令:**锁定当前时空坐标,冻结局部熵增。**
【错误:权限不足】
“老子现在就是权限!”
我怒吼,再次用头撞向控制台。
咚的一声。
芯片爆闪。
时间,停了零点几秒。
足够了。
在这刹那静止里,我看到黑洞深处浮现出一行字,由无数细小的数字组成:
【欢迎回家,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