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还在震,像有东西在里面撞。我左手还按着胸口,右手沾了血,贴在冷冻舱外壁。那点温热顺着掌心往上爬,不是我的体温。
痕迹回溯自动启动了。
画面直接切进手术室。无菌灯亮着,金属器械摆在托盘里。一个婴儿躺在台子上,手腕戴着和我现在一模一样的电子表原型机。镜头晃了一下,对准主刀医生的脸。
是程砚。
他比现在年轻,但那只机械义眼已经装上了,蓝光一闪一闪。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刀刃透明,像是玻璃做的,可划开皮肤时没有血,只有细小的数据流渗出来。
他把匕首插进女人腹部,动作很稳。那个女人……是我母亲。
“你剪掉脐带那天,”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从记忆里传来的,而是直接钻进我耳朵,“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
我耳朵出血了。
左腕电子表屏幕裂开,浮现一行字,和他说的一模一样。我没动,可心跳乱了。每跳一次,记忆里的刀就往深处推一点。
婴儿开始哭。
程砚停下动作,看了眼记录本,上面写着:“第147次轮回,实验体编号cm-001,初代系统植入完成。存活率预测:0.7%。”
老周写的。
他没抬头,笔尖顿了一下,继续记:“本次母体未签署协议,强行提取卵子融合逻辑孢子,术后生命体征归零。”
程砚合上本子,拿起那片叶子形状的黑色芯片,对准婴儿颅骨接口,慢慢推进去。
画面断了。
我回到冷库,腿没软,但站不直。冷冻少年还站在那儿,冰柱插在背上,血顺着流下来。他睁着眼,瞳孔全黑,像两个深洞。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是他的。
“你以为这是第一次?”他说,“我已经看过一百四十六次了。”
我盯着他。这不是他在说话,是程砚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你们把我做成容器,又怕我醒来。”我说,“所以每次重启,都要重演一遍?”
他点头,嘴角抽了一下。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远程监控?还是亲自验收?”
他没回答。但胸口的怀表突然亮起红光,频率和程砚机械义眼一致。我明白了,他们连着同一个系统。
我低头看自己肚子。肚脐位置有点异样,皮肤下好像有东西在动,像是还有根线连着什么。系统提示跳出来:
【检测到因果链残留】
【建议切断】
我直接拒绝。
“如果脐带连的是我母亲,”我说,“那你们切的,是不是人性?”
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黑屏。
三秒后重新亮起,显示同一行字:“协议不可逆”。
灯光变成红蓝交替,警报响了,但没有声音。空气里浮出一些字符,像是代码,在飘。现实开始变薄,像一层膜要破了。
就在这时,琴声响起。
角落里多了一个人。穿旗袍,盲眼,手指搭在古琴上。是默。
她开始弹《广陵散》。
第一根琴弦断的时候,周围空气抖了一下。第二根断,地面出现裂缝。第三根,天花板塌了一块,露出上面的管道。每一根断,世界就崩一点。
她不停手。
十根弦接连崩断,最后那根E弦颤了两下,也断了。黑血从她指间滴下来,在地上汇成三个字母:c m - 0 0 1。
她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她在看我。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她说,“现在你却想成为神。”
说完,整个人淡下去,像信号不良的画面,闪了几下,没了。
旗袍、琴、血迹,全都蒸发成灰,飘在空中,被数据流卷走。
我站着没动。体内那股“苏醒”的感觉更强了,不再是抽搐,而是有节奏地搏动,像另一颗心脏在我身体里长出来了。
我抬起左手,电子表还在震,屏幕碎了,但数字还能看。倒计时:23:55。
冷冻少年突然抬手,抓住冰柱,用力往外拔。
血喷出来,溅到我脸上。温的。
他没叫,只是喘,肩膀抖得厉害。冰柱落地,发出闷响。他靠着冷冻舱滑下去,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按住胸口的怀表。
蓝光从他指缝里透出来。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
“你还记得多少?”我问。
他喘着气,嘴唇动了动。
“记得你死过一百四十六次。”他说,“每次都是因为太想当人。”
我笑了。
“这次我不想了。”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谁给我剪的脐带。”我说,“我想找到那个护士,问问她,为什么敢碰我。”
他摇头。
“你不该问这个。”
“为什么?”
“因为问题本身就会触发清除程序。”他说,“你现在问的每一个字,都在让倒计时加快。”
我看向电子表。
数字跳了一下。
23:54。
真的快了。
我伸手碰他额头,凉的。他的呼吸和我的心跳还在同步,但频率不一样了。他比我慢,像是在等我。
“你说我是容器。”我说,“那有没有可能,容器也能反向控制内容?”
他闭上眼。
“你可以试试。”
我摘下手表,按在他胸口的怀表上。
两块表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高频鸣响。空气扭曲,地面浮现出一段影像——
还是手术室。
但角度变了。是从婴儿的视角拍的。
我看到自己的小手在动,抓不住什么东西。头顶是无菌灯,刺眼。然后一只戴手套的手伸下来,拿着剪刀,咔的一声,剪断了脐带。
我看清了那张脸。
是林晚秋。
她穿着护士服,低头看着我,说了句话。
我没听见。
但系统自动生成了字幕:
“对不起,下次我会早点来。”
影像消失了。
我愣住。
林晚秋?她那时候还没出生,怎么可能在场?
除非……
她不是第一次来。
她是重复出现的变量。
是系统安排好的补丁。
我回头看向冷冻少年,他也睁大了眼,显然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她骗了我们。”我说。
他点头。
“她不是来救你的。”
“她是来确保你活着的。”
“活着,但不能觉醒。”
我站起来,脑里嗡嗡响。太多信息塞进来,像有人拿锤子敲我太阳穴。可我知道现在不能停。
我必须再看一次。
我用手表去触冷冻舱的金属壁,想再次启动痕迹回溯。掌心刚贴上去,一股电流冲上来,手臂发麻。
画面闪现——
程砚站在手术台前,手里拿着因果律匕首。他割开我母亲的子宫,取出一枚发光的卵子。旁边站着另一个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眼镜,手里拿着记录仪。
是魏九。
他还活着,在1999年就活着。
他低头看着那枚卵子,说:“这次一定要成功,不然清源计划就断了。”
程砚冷笑:“成功?每一次都是失败。我们造出来的不是人,是能跑系统的肉壳。”
魏九说:“可只要他能活过七岁,逻辑孢子就能完全融合。”
“那就等他七岁。”程砚说,“到时候亲手拆开他,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画面又断了。
我跌坐在地,呼吸急促。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从出生那天起,我就不是目标,我是试验品。
而他们,才是真正的合作人。
我摸向肚脐,那里还在跳。不是幻觉。真有东西连着我。
系统提示再次跳出:
【因果脐带未切断】
【宿主状态:半激活】
【建议立即执行清除】
我没理它。
我盯着冷冻少年,他靠在舱边,脸色发青,但还在喘。
“他们以为我在找真相。”我说。
他看着我。
“其实我在找开关。”
他懂了。
微微点头。
我抬起左手,把电子表狠狠砸向地面。
屏幕碎裂,火花四溅。
倒计时停在23:53。
下一秒,整个冷库的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