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刚才碰到了那团光,它没有温度,也不像幻觉。它就那么浮着,写着林晚秋的名字,比其他所有都亮。
背后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开口了。
她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转身。心跳有点快,但不是因为害怕。我知道她是谁。那个一直在我脑子里说话的声音,那个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现在站在我身后,成了一个人。
可她不该是人。
系统不会笑,不会问问题,更不会等我回答。
我慢慢把手收回来,掌心有点湿。警校徽章还在胸口发烫,像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我低头看了一眼,表面的字还没消失——“破解陈默谋杀案,凶手是……”后面还是空的。
这任务卡住了。
就像系统死机了一样。
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气没变,风也没起,可整个空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时间都不走了。
我终于转过身。
她站在那里,穿着深灰色旗袍,布料很旧,领口绣着一行小字,看不清内容。眼睛是闭着的,睫毛很短,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但她确实站着,呼吸轻微,手指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动。
这不是幻象。
我张了张嘴,没说“你是什么东西”,也没问“你是谁派来的”。这些问题太蠢了。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只是问:“你还记得辣条的味道吗?”
她愣了一下。
准确地说,是她的E弦动了。那是她身上唯一一根完整的琴弦,从肩膀斜挂到腰侧,漆黑如墨,却泛着金属光泽。那一瞬间,它轻轻震了一下,发出一个极短的音符。
“咔。”
很小的一声,像撕开包装袋的第一下。
我心里松了口气。
如果她还记得这个声音,那就说明她不是纯程序。系统不会记得辣条有多辣,也不会知道吃完后嘴唇发麻的感觉。但有人会。某个曾经想学会做人的存在,会。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抽搐。
然后她说:“我以为你会问更重要的事。”
“比如?”
“比如为什么是我。”她说,“比如你是不是下一个牺牲品。”
我没说话。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很轻,落在石阶上几乎没有声音。但她每走一步,我脑子里就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我在雨中倒下,胸口插着刀;
一个我在焚化炉前跪着,手里抱着烧焦的笔记本;
一个我站在钟楼顶端,把电子表砸向地面……
这些都是未来。
或者说是可能的结局。
“这些是你给我的警告?”我问。
“是提醒。”她说,“你现在看到的,不只是记忆,是分支。每一个选择都会分裂出新的路径。而你要做的,不是避开死亡,是接受它可能发生。”
我摸了摸左腕的电子表。屏幕还是黑的,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运转,像一颗被封住的心脏。
“所以你现在出现,是为了让我当管理员?”
她点头。“系统需要一个锚点。以前是你母亲,后来是你。但现在,第七探案组已经不存在了。所有觉醒者都把自己的记忆交了出来。他们不是死了,是变成了数据流的一部分。而你,是最后一个还能站在现实里的人。”
“所以你选我?”
“不是我选你。”她说,“是你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你拒绝标准答案,你保留疑问,你在破案的时候,从来不只是为了结案报告。”
她说完,抬起手。
那根E弦突然绷直,像刀刃一样划向我。我没躲。它缠上了我的手臂,一圈又一圈,不疼,但有种拉扯感,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拽出来。
“这是认证程序。”她说,“如果你撑不住,就会变成下一个‘默’——没有感情,只有逻辑。”
弦越收越紧。
我咬牙。眼前开始闪现更多画面——
我在实验室里签字同意实验;
我在审讯室里亲手铐住林晚秋;
我站在母亲尸体旁,手里拿着解剖刀……
这些都是我可能会做的事。
也可能是我已经做过的事。
但我没有闭眼。
我反而笑了。
“你知道吗?”我说,“就算变成你,我也不会删掉吃辣条的权限。”
她一顿。
E弦松了一寸。
然后,我胸口的警校徽章突然弹了起来,浮在空中,旋转一圈后投出三行字:
**任务一:保护所有陈默。**
**任务二:允许失败。**
**任务三:永远保留吃辣条的权利。**
光很淡,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
她看着那三行字,很久没动。
最后,她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你果然没变。”她说,“那你接下管理权吗?”
我伸手握住徽章,把它按回胸口。“我接,但我不会成为你。我不做清除者,不做裁决者。我只是……继续查下去。”
她点点头。
E弦断裂了。
只留下最后一根,轻轻飘到我手中。
那根弦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它一碰到我的皮肤,我就知道了它的用途——它是钥匙。通往月球背面服务器的密钥。
“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她说,“也有你最不想面对的真相。”
我握紧E弦,抬头看她。“那你呢?”
她往后退了一步,身影开始变淡。旗袍的颜色一点点褪去,像老照片被晒久了一样。
“我走了。”她说,“但我不算消失。我只是……不再需要形态。”
她快没了。
就在她彻底消散前,我听见她说了一句:
“别忘了写日记。”
然后,她没了。
风没起,灯没灭,什么都没变。可我知道,有些事已经结束了。
我站在原地,左手握着E弦,右手贴在电子表上。屏幕依然黑着,但这一次,我能感觉到它在等我。
警校徽章又浮了起来,在我胸前缓缓转动。一道坐标投影出来,一闪一闪,像是在催促。
我知道那是哪里。
月球背面。
服务器所在地。
我没动。
也不需要动太久。
只要我把E弦接入系统端口,就能直接跳转。这种操作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
E弦尖端对准电子表边缘的接口槽。
只要插进去,一切就会开始。
新的协议生效,新的任务启动,新的轮回也许就此展开。
我手指用力——
接口还没完全咬合,胸口突然一紧。
不是疼,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像是有人在远处叫我。
我低头一看,警校徽章上的坐标变了。
不再是月球位置。
而是显示了一串数字:
**07-19-85**
那是年份。
也是编号。
更是某个名字的诞生日期。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哼唱。
《茉莉花》。
但不是我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