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天儿，已经带了点燥热。永宁侯府后院的凉亭里，却是一片难得的喧闹。
“什么？！二姐夫真要外放了？！”林薇月刚塞进嘴里的冰镇西瓜差点掉出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对面的林薇玉。
林薇玉抚着尚平坦的小腹，脸上倒是没什么愁容，反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光采：“嗯，吏部的文书前儿个下来了，去青州府下面的安平县，任知县。”
“青州？安平？”林薇雨掰着手指头算，“那得多远啊？听说那边比京城冷多了，二姐姐你还怀着身子呢！”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薇明放下茶盏，看向薇玉，语气沉稳：“二姐姐，你可想清楚了？青州偏远，不比京城便利。你如今双身子，路上颠簸，到了那边又人生地不熟……”
“我想清楚了。”林薇玉打断她，手轻轻抚着肚子，眼神却异常坚定，“王珩这一去，少则三年，多则五六载。难道让我一个人在京城守活寡？还是让他一个人在那边，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况且……经过上次杨姑娘那事，我也看明白了。婆母面上对我好了，可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王珩性子直，我若不在他身边盯着，保不齐又有什么张姑娘李姑娘凑上去。与其在京城提心吊胆，不如跟着他去任上。天高皇帝远，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县令夫人，后院我说了算！”
这一番话说得泼辣又实在，把薇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二姐姐，你……你可真想得开。”
薇明却听出了她话里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知道，二姐姐这是被上次的事情伤着了，也对王家的内宅彻底寒了心，宁愿跟着丈夫去吃苦，也不想留在京城看人脸色。
“二姐姐既然决定了，我们自然支持你。”薇明握住她的手，“只是这一路山高水长，你身子又重，必须万事小心。我让执棋给你准备了些常用的丸药，路上防备个头疼脑热。再让世子挑两个稳妥的护卫，一路护送你们到任上。”
林薇玉眼圈微微泛红，反握住薇明的手：“三妹妹，谢谢你。”她知道，如今能真心实意为她打算的，也就是这几个姐妹了。
“哎呀，说得这么伤感做什么！”林薇月赶紧打破有些凝重的气氛，又拿起一块西瓜，“二姐姐这是去做县令夫人，多大的威风！等以后二姐夫高升了，接我们去青州玩！”
林薇雨也关切道：“是啊二姐姐，你去了那边，也要常给我们写信。”
薇玉破涕为笑：“那是自然！等我到了地方，定把那边的风土人情都写给你们看！”她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薇明，压低声音，“对了，咱们那个‘锦玉阁’……”
“你放心，”薇明会意，“铺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掌柜和伙计也都物色了几个可靠的。你先安心去任上，这边有我盯着。赚了银子，我让人给你捎去。等你那边安顿好了，若有机会，也可以把青州那边的特产布料运过来，咱们的生意说不定还能做到南边去。”
薇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有了这个布庄，她就有了自己的底气，哪怕在任上，也不至于完全依附王珩。
姐妹几个正说着体己话，柳氏带着赵嬷嬷过来了。
柳氏看着亭子里花团锦簇的女儿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目光落在薇玉的腹部时，更是柔和了几分，“薇玉，此去青州，路途遥远，千万要保重身子。母亲给你备了些药材和料子，都已经装车了。”
“谢母亲。”薇玉起身要行礼，被柳氏按住。
“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柳氏拉着她坐下，细细叮嘱了许多孕期和路途上的注意事项，又对薇明道，“你二姐姐出门在外，京城里你们姐妹要多走动，互相帮衬。”
“女儿明白。”薇明点头。
柳氏又看向薇月和薇雨：“你们两个也是，薇月学着管家要更上心些，薇雨帮着母亲核对账目，都要仔细。咱们侯府的姑娘，无论嫁到哪里，都要能立得住。”
几个女儿齐声应下。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过来，在赵嬷嬷耳边低语几句。赵嬷嬷脸色微变，上前对柳氏道：“夫人，门房来报，说是……楚家夫人递了帖子，想求见老夫人。”
凉亭里的气氛瞬间一凝。
“楚家？”薇月皱眉，“他们还有脸上门？”
薇玉更是直接冷了脸：“定是听说王珩外放，想来打听什么，或者又想使什么绊子！”
柳氏面色沉静，摆了摆手：“告诉门房，老夫人礼佛，不见外客。楚家的帖子，原样退回。”
“是。”赵嬷嬷领命而去。
柳氏看向几个女儿，语气严肃：“楚家如今虽然不复往昔，但是首辅大人的门生众多，德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残余势力仍在，多少都有牵扯。你们日后在外，更要谨言慎行，莫要被人拿了话柄。”
薇明心中一动，想起从周氏那里搜出的密信碎片，隐隐觉得楚家此时上门，恐怕事情不那么简单。德妃……她到底还想做什么？
这场原本温馨的姐妹聚会，因为楚家这个不速之客的插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回到了国公府，薇明心里还想着楚家的事。
陈淮晚上回来，见她若有所思，便问了一句。
薇明将白天楚家递帖子的事说了，末了道：“我总觉得，他们这个时候出现，不太对劲。”
陈淮沉吟片刻，道：“王珩外放青州，青州虽偏远，却是通往北境的要道之一。如今朝中因为北境军务争论不休，陛下有意整顿……这个时候，任何与边境相关的人事变动，都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
薇明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楚家或者德妃，想利用二姐夫外放这件事？”
“未必是直接利用，但不得不防。”陈淮眼神微冷，“德妃和雍亲王一派虽然看似没什么动作，他们不会甘心就此沉寂，定会想方设法寻找机会反派。”
他看向薇明：“你提醒一下王珩，让他们在青州务必小心谨慎，尤其是与北境相关的政务，不要轻易插手，更不要与任何来历不明的人接触。”
薇明郑重点头：“我这就给二姐姐写信。”
她靠在陈淮肩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