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彩”后厨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发出痛苦的呻吟。凛冽的穿堂风裹挟着冬日的寒气猛地灌入，瞬间冲散了厨房里蒸腾的热气和锅气，也吹得林小满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她正站在中央操作台旁，和老李低声核对着一批新到的有机蔬菜检测报告，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她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熟悉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林总！林总！不好了！” 采购经理小吴几乎是滚进来的，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厉害，额头上全是冷汗，也分不清是急的还是跑的。他手里死死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像抓着块烧红的烙铁。“老罗！‘绿之源’的老罗！他…他刚打电话过来，说…说他们供应的那批特级雪花和牛…还有有机蔬菜…下…下个月…暂停供货了！” 小吴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劈了叉，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刺耳。
“暂停？！” 林小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操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绿之源的老罗，是“满堂彩”最重要的高端食材供应商之一，合作了快十年，是出了名的老交情！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供？这无异于对着“满堂彩”的心脏捅了一刀！她猛地想起李总那张在停机坪寒风中毫无表情的脸，想起那份如同卖身契般苛刻的对赌协议——三个月！三个月内，餐厅必须运转如常，甚至要逆势上扬！没有顶级食材支撑，拿什么去兑现那恐怖的估值承诺？！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被背叛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为什么？！” 林小满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濒死般的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他…他支支吾吾的…” 小吴急得快哭了，语无伦次，“就说…就说他们资金周转也紧张，风险太大…怕…怕我们这边…撑不住…还说…还说‘味真阁’那边…那边给的条件更优厚，账期更长，订量更大…他…他也没办法…” 最后几个字，小吴说得几乎没了声气。
“轰！” 林小满脑子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炸弹！资金周转紧张？风险太大？怕我们撑不住？放屁！这分明是听到了风声！听到了“满堂彩”资金链濒临断裂、发工资都成问题的谣言！至于“味真阁”？那帮杂碎！果然是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趁火打劫！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她猛地扬起手，想狠狠砸向面前的不锈钢台面！
“林总！” 一只粗糙、布满老茧却异常有力的手，稳稳地按在了她即将落下的手腕上。是老李。这个平时火爆脾气的老厨子，此刻却异常沉着，眼神锐利如鹰，低声喝道：“别慌！砸东西没用！稳住！”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风浪后的镇定，“老罗这人，我知道！死要钱，但也不是完全不讲情义！他这是被‘味真阁’的糖衣炮弹打懵了，又被那些风言风语吓破了胆！得赶紧找他！当面锣对面鼓敲清楚！不然…不然其他供应商有样学样，咱们这厨房，明天就得熄火！”
老李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小满狂暴的怒火，但也让她浑身冰凉。熄火？不！绝不行！她输不起！李总的直升机、那份冰冷的协议、还有那“净身出户”的诅咒，像冰冷的枷锁瞬间收紧！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备车！”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去‘绿之源’！现在！立刻！马上！” 她甚至来不及脱下沾着油污的厨师外套，抓起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老李毫不犹豫地紧跟其后。
“绿之源”的冷链仓库，巨大得像个冰封的钢铁丛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生肉腥气和消毒水的冰冷味道，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老罗，一个身材矮壮、穿着厚重防寒服、脸上带着常年跑江湖油滑的精明汉子，正搓着手，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辆巨大的冷藏挂车旁，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小满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哎呀！林总！李师傅！什么风把您二位吹到这冰窟窿里来了？稀客稀客！” 老罗堆起一脸夸张的笑容，试图用热情掩饰心虚，声音在空旷寒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突兀，“快！里面办公室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他作势要引路。
“罗老板，” 林小满没有动，声音冷得像这仓库里的空气，没有丝毫温度，直接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客套，“茶就不喝了。我人来了，话，也撂这儿。那批雪花和牛和有机菜，下个月，必须按时按量送到‘满堂彩’后厨。” 她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锥子，死死钉在老罗那张油滑的脸上，不容他再躲闪。
老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一张拙劣的面具。他搓手的动作更快了，眼神更加慌乱地瞟向别处，嘴里打着哈哈：“哎呀林总…您看您…这不是…这不是为难我老罗嘛！咱们合作这么多年，我老罗什么人您还不清楚？最讲义气了！可是…可是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他摊开手，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您也知道，‘味真阁’那边…开出的条件…啧啧…账期给到一百八十天！订量是您这边的两倍！还有保底协议！我这小本买卖…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啊林总！” 他一边诉苦，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小满的脸色。
“没办法？” 林小满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叩、叩”声，在这寂静的仓库里如同敲在人心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凌厉和悲愤，“老罗！十年前，你仓库失火，囤的货全烧了！债主堵门！是谁顶着压力，提前给你结清了半年的货款，帮你渡过难关？是我爸！是‘满堂彩’！五年前，你被外地大供应商压价，差点破产！是谁宁愿自己少赚点，咬牙维持着你的高价订单，让你喘过气来？是我林小满！”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份量，砸得老罗脸上的油滑一点点褪去，只剩下越来越深的难堪和窘迫。
“现在！” 林小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不是示弱，而是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在燃烧，“‘满堂彩’是遇到坎了！外面风言风语！你就听信那些狗屁谣言！为了‘味真阁’那点带毒的甜头，就要在背后捅我一刀？你忘了当初是谁在你快淹死的时候拉你一把？忘了你拍着胸脯说‘满堂彩的事就是我老罗的事’？！” 她的声音在巨大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控诉力量。
老罗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和旧事砸得彻底懵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林总…我老罗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可是…可是这风险…这…”
“风险？” 一直沉默的老李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闷雷一样砸下。他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布满老茧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旁边一扇厚重的冷库门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震得头顶的冷气管道都在嗡嗡作响。“老罗！睁开你那掉进钱眼里的眼珠子看看！” 老李的声音如同虎啸，震得人耳膜发麻，“‘味真阁’？那群只会玩花架子、弄虚作假的玩意儿！他们懂什么叫食材吗？懂什么叫良心吗？！他们给你开一百八十天的账期？那叫钓鱼！等你把身家都押上去给他们供了货，回头他们找个茬说你的肉不新鲜、菜有药残，分分钟就能赖掉你的账！让你血本无归！哭都没地方哭去！” 老李的怒吼带着一种江湖老炮的洞悉和警告，字字诛心！
老罗被老李的气势和话语震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的犹豫和恐慌更加明显了。显然，老李的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疑虑和恐惧。
“老罗！” 林小满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声音陡然低沉下来，不再愤怒，而是充满了沉甸甸的坦诚和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我知道外面在传什么。说‘满堂彩’要倒了，工资都发不出了。我告诉你，是真的。” 她此言一出，不仅老罗猛地瞪大了眼睛，连旁边的小吴和老李都惊愕地看向她！林小满竟然亲口承认了？！
“资金链，是快断了。” 林小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我把自己所有的房子、车子、股权，连带着‘透明厨房’的专利和牌子，全都押了出去！换来了三个月的救命钱！”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冰冷的仓库里轰然炸响！老罗彻底惊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三个月！就是我林小满和‘满堂彩’的生死劫！” 林小满的目光死死锁住老罗，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熬过去！我们浴火重生！熬不过去！我净身出户！‘满堂彩’这块牌子，就砸在我手里！”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般的腥味，刺得她肺叶生疼，“我今天来，不是求你可怜！是求你信我一次！信我林小满这个人！信‘满堂彩’这块招牌背后，几千个像老李这样把安全和良心看得比命还重的兄弟！也信你自己这双在食材堆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眼睛！‘味真阁’给你画的饼再大，能比得上咱们这十年一起趟过的风浪？能比得上你老罗当初指着天发的那些誓？！”
林小满的话语，像一把沉重的锤子，一下下砸在老罗的心坎上。他看着林小满苍白却无比坚毅的脸，看着她眼底深处那簇几乎要烧穿一切的火焰，再想想“味真阁”那边那些飘渺的许诺和同行间关于他们品控混乱的传闻……巨大的挣扎在他脸上扭曲着。仓库里死寂一片，只有制冷机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嗡鸣，震得人心头发慌。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在林小满紧握的手机上响起，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林小满下意识地低头瞥了一眼屏幕。
是一条匿名信息。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赫然是“味真阁”负责采购的副总，和一个戴着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在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角落碰头的偷拍照！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此人系“鑫旺肉联”老板，因违规使用瘦肉精及注水肉，上月刚被食药监重罚，现被吊销执照，工厂查封！
林小满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巨大的狂喜猛地窜上头顶！是李总！一定是那个如同秃鹫般盘旋在暗处的李总！这张照片，简直如同雪中送炭！不！是绝地反击的致命武器！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复杂的情绪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冰冷锐利。她没有把手机给老罗看，只是缓缓地将屏幕转向他，让那张偷拍的照片清晰地呈现在老罗眼前。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老罗，你猜猜，‘味真阁’跟你拍胸脯保证的、量大价优的‘特供雪花和牛’…是从哪个‘优质渠道’来的？会不会…也跟这位‘鑫旺肉联’的前老板…有点什么‘交情’？”
老罗的目光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当看清照片里那个被吊销执照的“鑫旺肉联”老板时，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豆大的汗珠，几乎是瞬间就从他的额头、鬓角疯狂地涌了出来，在冰冷的仓库里蒸腾起微弱的白气！他太清楚“鑫旺肉联”是什么货色了！那是本地臭名昭着的毒肉窝点！如果“味真阁”真的和这种人有勾结……那他们承诺的货源……老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如坠冰窟！这哪里是糖衣炮弹？这分明是裹着糖霜的穿肠毒药！一旦沾上，别说赚钱，身败名裂、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淹没了老罗！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小满，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刚才所有的犹豫、贪婪、算计，在这张照片带来的恐怖联想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林…林总！李师傅！” 老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慌，“我…我老罗糊涂！我他妈被猪油蒙了心！我该死！我混蛋！” 他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清脆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那批货！下个月！不！明天！明天我就安排最好的车，亲自押送过去！保证按时按量！品质只高不低！价钱…价钱就按老合同！一分不加！” 他拍着胸脯，指天发誓，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表忠心，“我老罗要是再动半点歪心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那眼神里的惶恐和急切，比任何合同都更有说服力。
看着老罗这副吓破了胆、赌咒发誓的模样，林小满心底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铮”地一声，松弛了一丝缝隙。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收起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凝重。“好，罗老板，记住你今天的话。” 她的声音带着沙哑。
从“绿之源”那冰窟窿般的仓库出来，坐进开着暖风的车里，林小满才感觉冻僵的身体有了一丝知觉。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老罗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心头那块巨石并未落地。老罗是被那张照片吓住了，可其他供应商呢？那些同样听到风声、蠢蠢欲动的合作伙伴呢？难道要她一家一家去跑，一家一家去赌咒发誓、甚至用“黑料”威胁吗？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有一剂强心针，一颗定心丸！要彻底粉碎那些流言，稳固住整个供应链的信心！
“回公司！”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声音斩钉截铁，“通知所有核心供应商！明天上午十点！‘满堂彩’一号宴会厅！开‘安心伙伴大会’！告诉他们，林小满有重要事情宣布！关乎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务必到场！”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司机不敢怠慢，立刻掉头。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第二天上午，不到九点半，“满堂彩”最大的一号宴会厅里已是人头攒动。几十位大小供应商代表齐聚一堂，嗡嗡的议论声如同低沉的潮水，在华丽的水晶灯下弥漫着不安、猜疑和观望的气氛。老罗缩在角落里，眼神躲闪，脸上还残留着昨天惊吓后的余悸。其他供应商们则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瞟向紧闭的主席台侧门，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吱呀——” 侧门被推开。林小满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她没有走向铺着红绒布的主席台，而是直接走到了宴会厅正中央，站在了所有供应商的目光聚焦之下。她手里没拿讲稿，只拿着一个厚厚的、边缘都磨得起毛的深蓝色文件夹。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文件夹上，猜测着里面装的是什么“重要事情”。
“各位老板，各位老朋友，” 林小满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大厅，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今天把大家请来，不是诉苦，不是画饼，更不是求情。”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眼神坦荡得近乎灼人，“外面在传什么，我知道。说‘满堂彩’要倒了，说林小满快撑不住了，说你们供货给我们风险太大。”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剖开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隐秘的担忧，引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没错！” 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荡，“资金链，是快断了！下个月的工资，我差点就发不出来了！” 她此言一出，整个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起！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林小满竟然会当众自曝其短！把最致命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给大家看！老罗更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林小满没有理会下面的骚动，她高高举起了手中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灯光下，那文件夹显得异常沉重。“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悲壮，“这是‘满堂彩’过去十二个月，所有食材采购的完整账目！每一笔支出！每一张发票！每一个供应商的结算明细！所有关于现金流的数据！包括银行授信额度、抵押贷款详情、以及未来三个月的资金缺口预测——两千四百八十万！一分不差！全在里面！”
“轰——！” 宴会厅彻底沸腾了！如同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所有人都疯了！看林小满的眼神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商业机密！这是绝对的商业机密！是任何一家企业的命根子！她竟然就这样当众亮了出来？！这简直是自杀！
“林总！你疯了？！” 一个相熟的蔬菜供应商失声喊道。
“这…这怎么能公开啊！” 另一个肉制品供应商急得直跺脚。
“完了完了！这传出去还得了？！”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巨大的混乱和质疑声中，林小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举动。她猛地转身，大步走到宴会厅最前方，那里矗立着一台连接着高清投影仪的巨大屏幕。她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惊恐、不解、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哗啦”一声，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然后，将里面厚厚一沓、密密麻麻印着无数数字和表格的账页，一张一张，动作沉稳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力量，塞进了投影仪的扫描口！
嗡——
投影仪的光束亮起。
瞬间！
“满堂彩”过去十二个月所有真实的、赤裸裸的、甚至堪称惨烈的财务数据，如同被解剖开的躯体，毫无保留地、纤毫毕现地投射在了那巨大的、足以让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屏幕上！
巨大的现金流走势图，那条触目惊心的、不断向下俯冲的红色曲线！
密密麻麻的供应商结算清单，每一笔款项的支付时间和金额！
银行账户的余额截图，那少得可怜的数字！
抵押贷款的合同关键页扫描件！
以及，那个用加粗红色字体标注的、如同死刑判决般的——未来三个月资金缺口：24,800,000.00 元！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刚才还如同沸水般的宴会厅，瞬间被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那赤裸裸的、残酷到极点的真相！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只能听到投影仪风扇低沉的嗡鸣和彼此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心灵！自曝其短？不！这是将自己的心脏剖开，血淋淋地捧到所有人面前！用最极致的坦诚，赌上一切尊严和未来，换取一份同样沉重的信任！
林小满站在刺眼的光束旁，身影在巨大的数据投影下显得有些单薄，却挺直如标枪。她的脸色苍白，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而坚定地穿透了死寂：“各位！这就是‘满堂彩’的现状！难看！很他妈难看！但我林小满今天把它亮出来，不是要博同情！是要告诉你们！‘满堂彩’是遇到了天大的坎！但我林小满没跑！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带着‘透明厨房’的命根子，全都押上去了！换来了三个月的搏命机会！”
她的目光如同火炬，灼灼地扫过台下每一张震惊失语的脸：“这三个月！是生是死，在此一搏！我林小满今天把底裤都亮给你们看了！就是想问各位一句：你们，愿不愿意信我林小满这个人一次？信‘满堂彩’这块招牌背后，几千个兄弟拼死守护的那点良心和坚持一次？信咱们一起合作了这么多年，趟过的那些风浪一次？！”
她猛地指向屏幕上那刺眼的资金缺口：“这窟窿，很大！但我林小满在这里，用我爹的坟头发誓！只要我还在一天！只要‘满堂彩’的灶火没熄！欠各位的每一分钱货款，我砸锅卖铁！卖血卖肾！也一定按时还上！绝不拖欠！绝不赖账！” 她的誓言，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至于风险？” 林小满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锋芒，“外面那些谣言，说我快倒了？那你们看看这个！” 她操作投影仪，瞬间切换画面！屏幕上赫然出现昨天那张匿名发来的照片——“味真阁”采购副总与“鑫旺肉联”前老板的咖啡馆密会偷拍！以及“鑫旺肉联”被吊销执照的官方公告截图！
“哗——！” 刚刚沉寂的宴会厅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声浪！这一次是震惊、愤怒和后怕的惊呼！
“‘鑫旺肉联’？！那不是…”
“天啊！‘味真阁’竟然跟这种人有勾结？！”
“怪不得他们肉卖那么便宜！原来…”
“妈的！差点被坑了！”
林小满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剑，劈开了所有的嘈杂：“这就是‘味真阁’给某些人开出的‘优厚条件’背后的货源！跟这种毒瘤合作，风险有多大？各位在食材行当里摸爬滚打几十年，心里比我清楚！是选择跟一个把账本摊开给你看、哪怕快死了也绝不卖毒肉的‘满堂彩’一起扛过这三个月？还是选择去捧‘味真阁’那碗裹着糖衣、里面却是砒霜的饭？！”
巨大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充满猜疑和恐慌，而是被一种强烈的震撼、复杂的权衡和一种被逼到墙角后必须做出的抉择所取代。所有供应商都死死盯着屏幕，看着那赤裸裸的账本和那张触目惊心的偷拍照，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角落里，老罗第一个猛地站了起来！他脸涨得通红，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妈的！还看个屁！老子信林总！信‘满堂彩’！跟那些卖毒肉的杂种合作？老子怕断子绝孙！林总！我那货款，下个月到期那笔，延后三个月！不！延到年底！等你缓过这口气再说！” 他吼得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对！算我一个！” 另一个肉类供应商也站了起来，“货款延期！我老刘也信得过林总的为人！”
“还有我！我那批干货的款，不急！”
“妈的！拼了！跟‘满堂彩’干到底！总比跟毒肉贩子强！”
“林总！我们支持你！”
如同被点燃的燎原之火，一个接一个的供应商站了起来，激动地表态！支持声、延期货款的承诺声此起彼伏，瞬间汇成了一股强大的声浪！刚才还弥漫着恐慌和猜疑的宴会厅，此刻充满了同仇敌忾、热血沸腾的悲壮气息！林小满用最极致的坦诚和最残酷的真相，硬生生撕裂了谣言，点燃了这群商海沉浮的老江湖心中那点残存的义气和信任！
看着眼前这沸腾的一幕，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支持浪潮，林小满一直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和滚烫暖流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那脆弱的泪水落下。
就在这时，一道与这悲壮热血氛围格格不入的、清晰的鼓掌声，突兀地在宴会厅侧门入口处响起。
“啪…啪…啪…”
掌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节奏感。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依旧是那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双手悠闲地插在裤袋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那双秃鹫般的眼睛，闪烁着锐利而玩味的光芒。他像是欣赏完一出精彩戏剧的观众，缓步走了进来，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台上眼眶微红、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林小满身上。
宴会厅里激昂的声浪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供应商们看着这位气场强大、身份神秘的投资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疑惑。
李总走到林小满面前，停下脚步。他微微歪着头，仔细地、近乎审视地打量着林小满脸上那强行压抑的激动和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脆弱。然后，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极其罕见地、缓缓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林总，”李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下来的宴会厅，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冽质感，“这‘透明’牌，打得够狠。连自己的底牌都敢亮出来当炸弹用。”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依旧投射着的、血淋淋的账目数据，又扫过台下那群激动未平的供应商，最后回到林小满脸上，微微颔首，那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这步棋，险。但…够劲。三个月，看来不会太无聊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刚才只是路过点评了一句天气，转身，迈着那永远不紧不慢的步子，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消失在了宴会厅的侧门外。留下满厅愕然的人群和台上心绪翻腾的林小满。
李总的话，像一阵冰冷的风，瞬间吹散了宴会厅里刚刚升腾起的悲壮暖意。林小满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底刚刚涌起的那点暖流迅速冷却。够劲？不会太无聊？在他眼里，这生死一线的搏杀，只是一场供他消遣的棋局？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
然而，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因为她的坦诚和那张“毒肉”照片而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同仇敌忾意味的脸庞时，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心底滋生。供应商的信任暂时稳住了，供应链的危机暂时解除。但这仅仅是争取到了继续留在牌桌上的资格。
“各位！”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重新变得清朗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感谢大家的信任和支持！我林小满和‘满堂彩’，绝不辜负！”她指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资金缺口，“这个窟窿，我来填！各位的货款，我保证一分不少！现在，我请大家移步后厨！老李师傅亲自操刀，用我们‘透明厨房’里最干净的食材，给大家做一顿‘安心火锅’！咱们边吃边聊！看看这‘透明’的食材，下到‘透明’的锅里，煮出来的，到底是股什么味儿！”
“好！”
“走！吃火锅去！”
“尝尝老李的手艺！”
压抑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欢呼声和笑声响起。供应商们簇拥着林小满和老李，热热闹闹地涌向后厨方向。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似乎都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食物即将沸腾的暖香。
林小满走在人群中，脸上带着笑，眼神却越过喧嚣的人群，投向窗外。城市的天空依旧阴霾，但她仿佛看到，在那厚厚的云层之后，一丝微弱的曙光正艰难地透射出来。供应商大会的火锅烟气还未散尽，林小满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熟悉的名字——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