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彩”后厨那震耳欲聋的排风扇轰鸣,此刻竟压不住角落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林小满刚踏进这片熟悉的战场,就被这不合时宜的悲音钉在了原地。她循声望去,只见冷荤间门口,新来的刀工小刘正死死抱着墩布杆,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旁边站着冷荤主管张姨,一脸无奈又心疼,粗糙的手拍着小刘的背,嘴里不住地念叨:“哎哟,哭啥嘛娃儿,不就是片坏了三条鱼嘛!三条鱼能值几个钱?咱再练!李师傅年轻时候片坏的鱼,都能堆成山了!不丢人!啊?”
小刘猛地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委屈:“张姨…不是鱼!是我…是我笨!我蠢!练了三天了,还是跟不上!压力…压力太大了!刚才…刚才‘金鼎楼’的猎头又给我打电话了!”他胡乱抹了把脸,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工资…工资比这儿高一千五!还不用考核!不用天天被摄像头盯着!不用怕切坏一条鱼就被骂得狗血淋头!我…我撑不住了张姨!我太累了!”他崩溃地吼完,把墩布杆往地上一扔,捂着脸冲出了后门。
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哐当”一声砸在门框上,又弹开一条缝,灌进来的冷风像刀子,瞬间割碎了后厨原本就紧绷的空气。林小满站在原地,指尖冰凉。金鼎楼?又是这家!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专挑“满堂彩”最脆弱的时候下手!高薪?不用考核?没有压力?这些字眼如同淬了蜜的毒针,精准地扎在那些被高强度、高透明度的“厨房监狱”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员工心上。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林小满仿佛看到,支撑着“透明厨房”这座堡垒的基石,正一块块松动、剥落。
“林总…” 人事总监孙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递过来一份薄薄的名单,手指微微发颤,“这…这是上周到今天的离职申请汇总…还有…还有几个核心岗位刚递的辞职信…都在上面了。”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在林小满手里却重逾千钧。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前厅领班小王、面点房主力阿芳、负责高敏食材处理的资深质检员老陈…甚至,还有技术部一个跟着小王做了两年的数据库维护员小赵!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狠狠剜了一下。
“原因?” 林小满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大同小异…” 孙姐苦笑,疲惫地捏着眉心,“压力太大,‘透明’要求太苛刻,天天被盯着像坐牢…外面诱惑多,薪水高,规矩松…还有…”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林小满,“…好些人私下说,公司资金紧张,工资都快发不出了,怕待下去也没前途,不如趁早找下家…”
“砰!” 一声闷响!林小满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货架上,震得上面码放整齐的调料罐一阵叮当作响!一股混杂着狂怒、被背叛的剧痛和冰冷的无力感,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她胸腔里疯狂翻涌!又是资金链的谣言!像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它不仅动摇了供应商,现在更开始瓦解她的军心!猎鹰倒了,金鼎楼又扑上来了!这些杂碎!挖人专挖核心!技术、品控、前厅骨干…他们是要把“透明厨房”的筋骨一根根抽掉!
“孙姐!” 林小满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给我锁死所有招聘端口!动用一切关系!所有渠道!给我招人!招熟手!招能立刻顶上的!工资…工资可以比市场价上浮百分之十五!不!百分之二十!告诉他们,‘满堂彩’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混日子的油条!” 她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林总!这…这成本…” 孙姐倒吸一口凉气。
“成本我扛!” 林小满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现在!立刻!马上!去办!同时,给我约谈名单上所有递了辞职信的人!特别是老陈和小赵!我亲自谈!现在!”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带着凛冽的杀气,大步流星地朝着员工休息室的方向冲去。
员工休息室里弥漫着廉价咖啡和汗味混合的沉闷气息。资深质检员老陈,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头,局促不安地坐在塑料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搓着。他不敢看推门进来的林小满,眼神躲闪地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旧劳保鞋。
“陈师傅,” 林小满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他对面,声音放得很平,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孙姐说,您想走?”
老陈的身体明显一僵,头垂得更低了,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嗯…林总…我…我老了…干不动了…这新规矩…太…太严了…眼睛跟不上…怕…怕出错…耽误事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愧疚和不安。
林小满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老陈是“满堂彩”的老人,从她父亲那辈就在后厨,管了半辈子食材验收,鼻子比狗还灵,眼睛毒得能看出肉里注没注水。他是“透明厨房”高敏食材独立处理区的定海神针!现在连他都要走?
“陈师傅,” 林小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还记得三年前那批问题虾吗?供货商掺了药水泡大的,颜色鲜亮得很。全后厨,就您一个人闻着味儿不对,死活拦着不让入库。最后抽检,果然超标几十倍!您救了‘满堂彩’,也救了那天点海鲜的几十号客人!”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沉甸甸的信任,“高敏区交给您,我睡得着觉!我知道新流程严,要求高,您眼睛可能没年轻人好使了。但您这双手摸过的食材,比有些人吃过的米都多!您这鼻子闻过的味儿,就是最准的检测仪!这经验,这责任心,多少钱也买不来!您走了,高敏区交给谁?交给那些只认钱、图省事的新手?您放心吗?”
老陈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花白的胡子也跟着颤抖:“林总…我…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用力地摆手,布满老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工资!” 林小满斩钉截铁地抛出筹码,“从下个月起,您工资上调百分之三十!我单独给您配个年轻助手!眼睛好使的!帮您看检测报告,记数据!您就负责把关!用您这双火眼金睛和比仪器还灵的鼻子!行不行?” 她的语气近乎恳求,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托付。
老陈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他猛地用手背狠狠擦掉,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嘶哑却带着豁出去的劲儿:“行!林总!您…您信得过我这把老骨头!我…我老陈就给您干到干不动那天!金鼎楼给座金山我也不去!” 他拍着胸脯,像立下了军令状。
稳住老陈,林小满马不停蹄地冲向技术部那个弥漫着泡面味和服务器嗡鸣的小隔间。数据库维护员小赵,一个戴着厚眼镜、头发乱糟糟的技术宅,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键盘缝隙里的饼干渣。看到林小满进来,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兔子。
“林…林总…” 小赵的声音细如蚊蚋。
“小赵,” 林小满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听说‘金鼎楼’给你开了个不错的价?翻倍?还不用管服务器宕机?” 她微微歪头,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小赵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小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答应!我…我就是…就是觉得压力太大了…王哥(小王)要求太高了…备份策略天天改…系统监控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神经…神经都快绷断了…”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手指把键盘抠得更响了。
“压力大?” 林小满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小赵,你知道你现在维护的这套‘食材链’数据库,值多少钱吗?” 她不等小赵回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力量,“猎鹰当初想挖小王,开价年薪三百万!附带条件是带走整个核心代码库!其中你负责维护的实时溯源和风险预警模块,是重中之重!金鼎楼给你翻倍?翻的那点钱,连这套系统的一个零头都买不到!” 她看着小赵瞬间瞪大的、充满震惊的眼睛,继续加码,“你觉得自己只是个小维护员?错了!你是守着‘满堂彩’命脉的守门人!你指尖敲下的每一个命令,都关系着几千斤食材的安全流向!关系着无数顾客吃进嘴里的东西干不干净!这责任,是金鼎楼那个只让你管点菜系统的破职位能比的吗?”
小赵彻底懵了,嘴巴张着,厚厚的镜片也挡不住他眼中的震撼和茫然。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自己的工作。
“技术攻坚基金池!” 林小满抛出最后的杀手锏,声音清晰有力,“你参与优化了数据库灾备方案,按贡献等级,本月额外奖励三万!现金!下周就到账!而且,” 她盯着小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等‘透明厨房’二期上线,你就是数据库架构副主管!这是我对你能力的认可和承诺!是走是留,你自己选!”
小赵呆呆地看着林小满,又看看自己面前那台闪烁着代码光芒的屏幕,再看看角落里堆满红牛罐子、正在疯狂敲代码的小王背影,脸上挣扎的神色如同翻腾的沸水。过了足足十几秒,他猛地低下头,手指不再抠键盘,而是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闷响:“林总…我…我那个备份脚本…还有点优化空间…我再改改…” 这无疑是选择了留下。
走出技术部,林小满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老陈和小赵暂时稳住了,但心头那根弦却绷得更紧。这只是冰山一角!孙姐那份名单上,还有十几个名字!她不可能每一个都这样去谈!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满堂彩”后厨彻底乱了套。熟练工流失的窟窿,像堤坝上的蚁穴,迅速扩大。孙姐动用了所有的猎头、中介、甚至跑去劳务市场蹲点,招来的大多是生手。生涩的面孔、笨拙的动作、迷茫的眼神充斥着操作间。
“哎哟我的祖宗!那是盐!不是糖!一盆馅儿全毁了!” 面点房传来张姨气急败坏的尖叫。
“火!火太大了!鱼要糊了!关小!关小啊!” 老李的咆哮像炸雷,震得锅碗瓢盆都在抖。
“冷库!冷库门没关严!警报!警报响了!” 尖锐的蜂鸣声撕心裂肺地响起,伴随着新来库管惊慌失措的道歉。
“传菜!三号桌的松鼠桂鱼呢?催了八百遍了!后厨在孵蛋吗?!” 前厅经理小赵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哭腔和濒临崩溃的怒火。
后厨像一个刚刚经历炮火洗礼的战场,硝烟弥漫(锅里的焦糊味),哀嚎遍野(张姨和老李的怒吼),新兵蛋子(临时工)手忙脚乱,一片狼藉。效率直线下降,出菜慢得像蜗牛爬,错误率却飙升。前厅的抱怨和客人的不满如同潮水般涌来。林小满穿梭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又快又急,像密集的鼓点。她时而厉声纠正新人的错误,时而强压怒火安抚暴躁的老师傅,时而又冲到前厅亲自向等得不耐烦的客人鞠躬道歉。她的脸色苍白,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焦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仿佛随时会断裂。
这天中午,高峰期刚过,后厨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灶台油腻,地面狼藉,疲惫不堪的新人们靠着墙根喘粗气,几个老师傅累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林小满站在中央操作台旁,看着一片狼藉,胃里一阵阵绞痛。手机震动,是孙姐发来的信息:“林总,下午三点,‘金鼎楼’的猎头总监钱总…说要亲自拜访您,谈谈‘合作’。” 后面附着一个油腻腻的、梳着锃亮背头的男人照片。
合作?黄鼠狼给鸡拜年!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挖人挖到我家里来了?!还他妈敢上门?!林小满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疲惫混乱的后厨,扫过那些茫然无措的新面孔,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下午三点整。钱总,那个照片上梳着油光水滑背头的男人,准时出现在“满堂彩”前厅。他穿着一身紧绷的、价格不菲却显得俗气的亮蓝色西装,肚子被皮带勒出明显的弧度,油亮的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假笑,手里拎着一个印着“金鼎楼”烫金logo的真皮公文包。他像一只巡视领地的肥猫,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打量,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哎呀,林总!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啊!” 钱总一见面就伸出肥厚的手掌,声音洪亮得做作,带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不适的香水味。
林小满没有伸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凌:“钱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如果是来吃饭,欢迎。如果是来谈‘合作’,门在那边。”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钱总脸上的假笑。
钱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假笑覆盖。他收回手,自顾自地在林小满对面的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真皮公文包随意地放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总快人快语!爽快!” 钱总干笑两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种更令人作呕的黏腻感,“我呢,这次来,是代表‘金鼎楼’,真心实意想跟林总您交个朋友,谈个双赢的合作!”
他顿了顿,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如同毒蛇般的光芒:“您看,‘满堂彩’现在…咳咳…遇到点小困难,我们王总(金鼎楼老板)呢,非常欣赏您和您的‘透明厨房’理念!就是觉得…步子迈得太大,有点…吃力不讨好啊!” 他观察着林小满毫无表情的脸,继续抛出诱饵:“我们金鼎楼,资金雄厚!渠道广阔!王总的意思呢,是想战略入股!帮‘满堂彩’渡过难关!条件嘛,绝对优厚!我们只要…百分之四十的股权!‘透明厨房’这个品牌,还归您管!怎么样?这可是雪中送炭啊林总!”
林小满心底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百分之四十?还雪中送炭?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是冲着彻底吞并“透明厨房”这块金字招牌来的!
不等林小满开口,钱总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阴冷而充满威胁,像毒蛇亮出了獠牙:“当然了…如果林总觉得我们诚意不够…或者…舍不得这点股权…”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身体靠回沙发背,手指悠闲地敲击着膝盖,脸上露出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那…我们金鼎楼求贤若渴,就只能…继续用我们自己的方式,‘邀请’贵公司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员工,去我们那里…发挥更大的价值了!毕竟,良禽择木而栖嘛!您说是不是,林总?” 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略显冷清的前厅和后厨方向,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这赤裸裸的挖角威胁和趁火打劫的嘴脸,像一根点燃的引信,瞬间引爆了林小满压抑多日的狂暴怒火!她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都蒙上了一层血色!挖我的人!毁我的店!现在还敢上门来耀武扬威?!真当我林小满是泥捏的?!
“钱总!” 林小满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沙发上那个油腻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压抑了太久的火焰,终于挣脱了束缚,熊熊燃烧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光芒!“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股权,不卖!至于您说的‘邀请’…”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瞬间传遍了整个前厅!
“老李!张姨!小王!小赵!还有‘满堂彩’所有在岗的兄弟姐们!都给我出来!” 林小满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号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蹬蹬蹬!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后厨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猛地推开!老李拎着还沾着油花的炒勺,张姨手里抓着擀面杖,小王顶着一头乱发、眼镜歪斜,小赵紧张地攥着鼠标(大概是顺手抄的),后面呼啦啦跟着几十号穿着厨师服、服务员制服、甚至戴着保洁袖套的员工!他们脸上还带着油污、汗水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困惑、愤怒和一种被召唤的激动!瞬间将钱总和他坐着的沙发,围了个水泄不通!几十双眼睛,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钱总那张瞬间变得惨白的胖脸上!
钱总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懵了!他像一只被丢进狼群的肥猪,脸上的倨傲和威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慌乱!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老李那魁梧的身躯和手里明晃晃的炒勺逼得又跌坐回沙发里,声音都变了调:“林…林总!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是金鼎楼的总监!你们…你们别乱来!”
“干什么?” 林小满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她环视着周围那一张张熟悉而坚定的面孔,“钱总代表金鼎楼,非常‘关心’我们‘满堂彩’的员工!怕大家在我这儿受了委屈,想请大家去金鼎楼吃香喝辣呢!”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员工的怒火!
“呸!谁要去那黑心店!”
“挖墙脚挖到家里来了!不要脸!”
“滚出去!”
群情激愤!怒吼声、斥骂声如同海啸般将钱总淹没!他缩在沙发里,浑身发抖,豆大的汗珠从油亮的脑门上滚滚而下,昂贵的西装后背瞬间湿了一大片,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都静一静!” 林小满抬手,压下声浪。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面如死灰的钱总,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钱总,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在您忙着‘邀请’我们的人之前,不如…先听听这个?” 她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手指轻轻一点。
一段清晰无比的录音瞬间在寂静的前厅响起,音量被调到了最大:
【钱总油腻的声音】:“…小王啊,你放心!只要你过来,工资翻倍!年终奖包你满意!你们林总那套‘透明’纯属扯淡!把自己当圣人了?累死累活图什么?来我们这儿,规矩松!没人天天拿摄像头盯着你!…还有那个老李,倔驴一个!你帮我递个话,只要他肯来,技术总监的位置给他留着!钱?好说!…对!就是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林小满不是能扛吗?我看她手下人都跑光了,她还扛个屁!…放心!你的那份‘推荐费’,下午就打到你老婆卡上!…”
录音播放着,钱总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最后变得一片死灰!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沙发里,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份录音一旦公开,不仅他的职业生涯彻底完蛋,金鼎楼更将陷入巨大的丑闻!
录音播完,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前厅。所有员工都震惊地看着林小满,又看看瘫在沙发上如同烂泥的钱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林小满收起手机,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钱总:“钱总,您说,这份录音,是交给金鼎楼的王总好呢?还是交给本地的食品安全监督部门,让他们查查金鼎楼挖角背后的‘推荐费’来源,顺便…再查查你们的食材供应链?”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钱总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像一条濒死的狗:“不…不要!林总!林总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您…您高抬贵手!我…我这就滚!保证!保证再也不踏进‘满堂彩’半步!再也不碰您的人!求您…求您了!”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挣扎着想站起来鞠躬,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狼狈不堪。
林小满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深寒的厌恶:“滚。”
钱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抓起公文包,在几十道鄙夷、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像丧家之犬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满堂彩”的大门,连头都不敢回。
钱总连滚带爬消失在大门外,那狼狈的背影像一针强效兴奋剂,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情绪。“满堂彩”前厅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鄙夷、愤怒和扬眉吐气的欢呼声!
“滚得好!”
“呸!什么玩意儿!”
“林总威武!”
员工们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快意和一种被守护的激动。老李把炒勺往腰后一别,狠狠啐了一口:“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张姨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又无比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真要打起来!还是林总厉害!兵不血刃!”小王推了推歪掉的眼镜,看着林小满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林总…您…您什么时候录的音?太神了!”
林小满站在欢呼的人群中心,脸上却没有胜利的笑容。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凝重。刚才那股支撑她爆发的悍勇之气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清晰的、冰冷刺骨的现实。钱总只是条被吓退的鬣狗,金鼎楼还在,挖角的阴影不会散去。而眼前这群激动兴奋的员工里,又有多少人内心仍在摇摆?录音震慑得了一时,震慑不了一世。人心,终究需要更坚实的依靠。
她抬手,压下依旧沸腾的声浪。前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刚才那段录音,”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前厅,“不是我录的。”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片惊愕的涟漪。
员工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不是林总?那是谁?
林小满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神深邃:“是我们自己人。”她顿了顿,抛出这个令人震惊的答案,看着大家更加茫然的表情,“是小刘。”
“小刘?!”张姨失声叫了出来,“那个…那个前几天切鱼切不好,哭着跑出去的小刘?!”
“没错。”林小满点点头,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就是他。金鼎楼的猎头找上他,开出了诱人的条件。小刘压力大,确实动心了。但他没走。”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复杂,“他找到我,哭着说对不起,说觉得这样跑了不仗义,对不起张姨的安慰,对不起‘满堂彩’给他的机会。他把猎头跟他接触、甚至让他当‘内应’挖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我。那段录音,就是他提供的证据!”
整个前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反转惊呆了!那个因为压力大哭着跑出去的新人?竟然是他在关键时刻,守住了底线,反戈一击?!
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般穿过每一个人的身体!羞愧、感动、难以置信、还有一种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在人群中无声地激荡!张姨的眼圈瞬间红了,喃喃道:“这孩子…这孩子…”老李用力拍了下大腿,低吼一声:“好小子!有种!”
“所以,”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今天吓退钱总的,不是我林小满!是我们‘满堂彩’自己人守住的底线和良心!是像小刘这样,就算压力再大、诱惑再多,也记得‘满堂彩’给过他的那点温暖和信任的人!”她环视着众人,眼神灼灼,“金鼎楼能挖走人,但它挖不走我们‘满堂彩’的魂!挖不走我们这群人用汗水和良心垒起来的信任!只要这魂还在!只要这信任不散!‘满堂彩’,就永远倒不了!”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一股强大的、滚烫的热流在人群中涌动!刚才还因为钱总威胁而可能存在的动摇和疑虑,此刻被一种更强大的集体认同感和荣誉感彻底冲散!原来,守护这家店的,不只是林总一个人!是他们每一个!连小刘那样的新人都能站出来!
“对!倒不了!”
“跟他们干到底!”
“谁再挖人谁是孙子!”
激动的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坚定!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一种被点燃的光芒!
林小满看着眼前这沸腾的一幕,眼底深处那抹疲惫终于被一丝暖意驱散。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好!现在!所有人!听我安排!”
她转向老李,目光如炬:“李师傅!带着你的人,立刻把后厨给我收拾干净!灶台擦得能照出人影!地面拖得苍蝇站上去都劈叉!让那些新来的看看,什么叫‘满堂彩’的标准!什么叫‘透明厨房’的底气!”
“得令!”老李挺直腰板,声如洪钟,脸上杀气腾腾,仿佛要去打一场大仗。
“张姨!”林小满看向面点房主管,“带着您的人,把压箱底的绝活都拿出来!今天晚餐,所有点心的份量,加百分之二十!要让人咬一口就忘不了!告诉客人,什么叫真材实料,什么叫良心手艺!”
“林总放心!老婆子我亲自盯着!”张姨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斗志。
“小王!小赵!”林小满看向技术二人组,“餐桌平板的数据推送,今晚必须给我做到零延迟!零差错!让客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到我们每一道菜背后的用心和安全!”
“保证完成任务!”小王和小赵异口同声,眼神里充满了技术狂人的兴奋。
“前厅!运营!”林小满的目光扫过经理和服务员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最热情的服务,最真诚的笑容!告诉每一位走进来的客人!‘满堂彩’不仅活着!还活得比任何时候都硬气!都敞亮!”
“是!林总!”整齐的应答声充满了力量。
“所有人!”林小满最后看向所有员工,声音如同战鼓擂响,“今晚,我们打一场翻身仗!用我们的锅!我们的勺!我们的汗水和良心!告诉外面那些等着看笑话的!‘满堂彩’的灶火——还旺着呢!”
“旺着呢!”
“干!”
震耳欲聋的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所有员工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被彻底点燃的斗志和激情,涌向各自的岗位!疲惫和混乱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强大气势!
林小满站在原地,看着那充满干劲、迅速变得井然有序的后厨和前厅,听着锅碗瓢盆重新奏响的、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铿锵有力的交响曲,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力量感充盈着她的四肢百骸。小刘的录音是及时雨,但真正点燃这场火的,是人心。是被守护的底线,是被点亮的信任,是绝境中爆发出的、属于“满堂彩”的、不屈的魂!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金鼎楼的威胁犹在,资金的压力如同悬顶之剑。但此刻,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灶火未熄,人心未散。
这一仗,还没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