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厨房”的直播风波刚平息,一场关乎“名分”与“根脉”的暗战,却悄然在更高层面打响。
林小满接到市餐饮协会紧急通知:本地正在申报省级“传统手工面食制作技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主要竞争者,是本地一家规模庞大、主打“古法工艺”的连锁面馆“千丝坊”。
其老板钱万贯财大气粗,人脉深厚。
协会收到消息,“千丝坊”已抢先一步,向评审专家组提交了一份据称是“祖传”的《千丝古面谱》,并附有数位“老字号传承人”的背书,声势浩大。
“林师傅,情况不妙!”协会联络人语气焦急,“‘千丝坊’提交的那本‘古谱’,据专家初步鉴定,纸张墨迹确实有些年头,上面记载的制面流程,尤其是他们主打的‘九蒸九晒’古法,写得像模像样!他们造势很猛,说我们本地真正掌握古法精髓的只有他们!
您这边…虽然阳春面火了,但毕竟是个摊子,缺乏历史传承的书面证据啊!”
“九蒸九晒?”林小满眉头微蹙。这技法他并不陌生,在青萝谷怪叟赠与的《食经残卷》中有过惊鸿一瞥的记载!
那是古代匠人为追求面条极致筋道与耐储存而创的繁琐古法,早已近乎失传。
“千丝坊”那流水线上出来的面条,怎么可能承载得了“九蒸九晒”的精髓?这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抢注非遗!
一股怒火在林小满胸中升腾。抢生意可以,但妄图用伪造的“历史”窃取真正的“根脉”,玷污“古法”二字,他绝不能坐视!
“协会放心,”林小满的声音冷得像冰,“‘根’正不正,不是靠嘴皮子和故纸堆说了算的。
给我一个在评审专家面前展示的机会。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非遗项目评审答辩会,在市文化宫庄严的会议厅举行。
评审席上坐着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民俗学家、历史学者和餐饮泰斗。
台下,“千丝坊”老板钱万贯西装革履,志得意满,身后跟着几位穿着“传统服饰”、自称“老字号传人”的老者。
他斜睨着角落里穿着朴素厨师服、独自一人的林小满,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
轮到“千丝坊”陈述。钱万贯口若悬河,大屏幕上展示着那本纸张泛黄的《千丝古面谱》的高清影印件,上面用繁体字详细记载了“选麦、石磨、和面、九蒸九晒、切面”等“古法流程”,还配有简陋的绘图。
几位“老传人”也颤巍巍地上台,讲述着“祖辈口口相传”的制面故事,言辞恳切,细节丰富。
“综上所述,”钱万贯昂首总结,声音洪亮,“‘千丝古面谱’乃我钱氏先祖于清乾隆年间所着,历经数代传承,从未断绝!
‘九蒸九晒’古法,是我‘千丝坊’独一无二的非遗瑰宝!恳请专家组明鉴,将这项珍贵的文化遗产,授予真正的守护者!”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主要是他自己带来的人)。
评审专家们交头接耳,频频点头,显然被这“详实”的“证据链”所打动。
一位老专家推了推眼镜,看向角落的林小满:“林小满师傅,你申报的是‘山泉阳春面’制作技艺。对于‘千丝坊’的陈述和证据,你有什么看法或补充吗?”
钱万贯脸上得意的笑容更盛,等着看林小满出丑。
林小满缓缓起身,走到会场中央临时搭建的小型演示台前。
他没有看钱万贯,也没有急于反驳。他先是从随身的旧布包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两样东西:
* 第一件:正是青萝谷怪叟所赠的《食经残卷》!那残破泛黄的纸张,简陋模糊的字迹绘图,带着扑面而来的、无法作伪的岁月沧桑感!与“千丝坊”那本“保存完好”的“古谱”形成鲜明对比!
* 第二件:是一册线装、纸张更为古旧、封面写着“云台素斋录”的册子。
他打开,向评审展示其中一页:“此乃晚辈于云台古寺修行期间,得蒙慧明大师所授,记录寺中素斋古法,其中亦有素面制作篇,可追溯至少百年以上。
阳春面虽为荤汤,其手擀、吊汤、熬油之古法内核,与寺中素面一脉相承,皆重本真、顺天时。”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专家的目光都被这两份真正的古籍残卷所吸引!
那份历史的厚重感,远非“千丝坊”那本“新做旧”的册子可比!
“至于‘九蒸九晒’…”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金石之音!
他将《食经残卷》翻到某一页,对着镜头放大投影!那页上,赫然用极其古朴的笔法,描绘着“九蒸九晒”的流程简图,并配有晦涩的注解!“此技法,在《食经残卷》中确有记载,乃追求面之极致筋骨与日晒风味的古法,工序繁复,近乎失传!”
钱万贯脸色微变,强作镇定:“哼!有图又如何?谁知道是真是假?我‘千丝坊’可是实打实地在用这古法!”
“实打实?”林小满冷笑一声,目光如电射向钱万贯,“钱老板,敢问贵坊的‘九蒸九晒’,是在何地进行?用何种蒸具?晒场如何布置?每日翻晒几次?如何应对阴雨?蒸晒过程中,麦香、面筋如何变化?残卷记载,‘九蒸需取竹甑松柴火,九晒需承晨露暮霞光’,贵坊的现代化生产线,如何‘承露接霞’?”
一连串专业而致命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轰得钱万贯哑口无言,额头冒汗!他身后的“老传人”们也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口说无凭。”林小满不再看他,转向评审专家,声音沉稳而自信,“诸位专家,古籍记载,终是文字。技艺真伪,当以‘手’验之!晚辈不才,愿现场演示这《食经残卷》所载的‘九蒸九晒’古法之…第一蒸第一晒!虽因时间场地所限,无法尽全功,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请诸位一辨真伪!”
会场哗然!现场演示失传古法?这太震撼了!
工作人员迅速搬来林小满要求的用具:一小袋石磨全麦粉、山泉水、一个老式的小竹蒸笼、一小捆松枝、炭炉、还有一块铺着干净白棉布的小竹匾。
演示开始。
1. **和面:** 林小满取粉、加水。依旧是那双“手”。左手主控,冰冷的机械右手辅助,稳定地调和着水粉比例。动作不急不缓,带着揉阳春面时的禅意韵律。面团在他手下渐渐成型,光滑而充满韧性。
2. **醒面、擀片:** 面团覆湿布静置片刻后,擀成薄厚均匀的大面片。
3. **切条:** 刀光闪动,面片被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手法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律感。
4. **首蒸:** 竹蒸笼垫上洗净的松针(取其清香)。面条松散地铺在松针上。
炭炉点燃松枝,烟气袅袅。林小满将蒸笼置于炉上。他闭目凝神,冰冷的机械右手悬停于蒸笼上方,感受着蒸汽的温度和湿度变化,如同在青萝谷“听”汤。
当蒸汽升腾,带着松针与麦粉的混合清香弥漫会场时,他沉声道:“首蒸,非为熟透,乃以松烟醒麦魂,以热气润筋络。
火候需稳,蒸汽需匀,过则面塌,欠则筋僵。” 时间精准控制,开盖!蒸汽氤氲中,面条并未全熟,但色泽微润,散发着独特的松烟麦香!
5. **首晒:** 面条迅速摊晾在铺着白棉布的竹匾上,置于会场窗边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林小满解释:“首晒,承朝阳初晖,驱蒸腾湿气,凝面之筋骨。需不时翻动,令其均匀承光纳气。” 他亲自用竹筷,耐心地翻动着面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面条上,泛着淡淡的金芒。
整个过程,没有现代化设备,只有最原始的工具。林小满的动作沉稳、专注,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感。尤其是他那只冰冷的机械手,在操控火候、感受蒸汽、翻动面条时展现出的精准与稳定,与这古朴的技法形成了震撼人心的对比!
当那带着松烟麦香、经过首蒸首晒、筋道初显的面条样本被呈送到评审专家面前时,所有人都动容了!
那香气,那筋道的口感,那蕴含在简单工序中的智慧与对自然的顺应,与《食经残卷》晦涩的描述瞬间贯通!这才是真正的、带着生命力和时光沉淀的“古法”!
再看“千丝坊”那本“古谱”和流水线产品,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一位研究饮食史的老专家激动地拿起一小撮林小满做的面条,对着灯光仔细观看,声音颤抖:“对…对!就是这个状态!古籍里说的‘筋若游丝,韧含松韵’!这松香气…做不了假!这才是活着的传承啊!”
钱万贯面如死灰,他带来的“老传人”早已悄悄溜走。会场里,掌声雷动,不再稀拉,而是发自内心的、对真正匠心的致敬!
蒸汽氤氲中,林小满收起工具,对着评审席和会场,深深一躬。他不需要再多言。
那碗用山泉与禅意唤醒的阳春面,那本来自山野的《食经残卷》,那云台古寺的素斋传承,以及这现场重现的、带着松烟与阳光的“九蒸九晒”第一缕古韵,已为他,也为这碗扎根于本真与时间的阳春面,正了名,铸了魂。非遗之名,终将归于真正的守护者。暗战落幕,真金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