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水面如镜，倒映不出天光，却映出他袖口一抹暗红。那颗心脏仍在跳动，节奏稳定，仿佛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共鸣。
叶无痕站在池畔，掌心摊开一卷残破典籍——《九霄雷典》下半部。纸页泛紫，符文如活物般游走，触之生温。他指尖轻抚过其中一段古篆，那是关于“雷火炼魂”的记载，据传可将异种精魄熔为己用。此刻，这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以雷法则压制血魔心脏中的躁动，将其转化为可控本源，避免苏璃月因共生断裂而陨落。
萧红绫立于三步之外，未靠近，也未曾移开视线。她看见他左手微颤，那是吞噬之力即将催动的征兆。
典籍翻开的刹那，空气骤然凝滞。
一道紫芒自书页中冲天而起，雷火凭空凝聚，竟在半空中勾勒出人形轮廓。那人影手持青铜面具，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左眼燃烧着欢笑的记忆，右眼流淌着尸山血海的悲恸。
心魔之主现身了。
他不语，只是缓缓抬手，将手中面具对准叶无痕的脸。
叶无痕猛然后撤，左手五指张开，本源之瞳瞬间激活，猩红暗芒自瞳孔深处涌出。吞噬之力如潮水般席卷而出，直扑那道雷火身影。可力量触及对方时，竟无声消散，如同被吞入无底深渊。
“你读它的时候，”心魔之主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无数个时空叠加而来，“就已经在召唤我了。”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前，跨越空间距离，手臂一扬，青铜面具已贴向叶无痕面门。
冰冷金属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叶无痕只觉颅内剧震。那不是攻击，更像是回归——仿佛这面具本就是他脸上缺失的一块骨肉。皮肉蠕动，面具竟自行融入，与他的五官契合如初。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洪流冲入识海。
童年小院，雨夜烛火摇曳，母亲坐在床边哼唱童谣。歌声温柔，却被某种力量扭曲成低沉回响，在耳边反复播放。每一个音节都像钉子，凿进神魂深处。
与此同时，袖中血魔心脏猛然一跳。
剧烈搏动引发体内法则震荡。叶无痕感到右眼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瞳孔深处浮现出无数画面：他曾吞噬的强者跪地哀嚎，他曾斩杀的仇敌化作灰烬，他曾亲手埋葬的亲人睁眼质问……那些被压抑的执念、悔恨、愤怒，尽数翻涌而出。
心魔之主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吞万物，终将被自己所吞。”
两个声音开始交替出现。一个是心魔的冷笑，另一个却是他自己的回忆回音。它们重叠、交织，分不清哪一句出自外敌，哪一句源于内心。
“你以为你能救她？”心魔低语，“可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叶无痕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神志稍清。他右手猛地攥紧腕间噬魂链，链条上残留的一丝轮回气息顺着经脉流入识海，暂时稳住溃散之势。
他没有再试图剥离面具。
反而闭上左眼，将一丝本源之力缓缓注入面具裂缝。
刹那间，识海剧震。
那股力量穿透层层幻象，触及面具核心——那里封印着一段被篡改的童年记忆。母亲的童谣正在以极慢速度循环播放，每一遍都被植入新的杂音，像是某种意识烙印正在借此重塑他的灵魂根基。
而就在这段记忆最深处，藏着一个真相：心魔的分身，早已寄居在血魔心脏之中，借由共生关系潜伏至今。方才开启《九霄雷典》，不过是引信，真正引爆的是心脏与典籍之间的隐秘共鸣。
面具是钥匙，心脏是容器，他是祭品。
“原来如此。”叶无痕睁开左眼，目光冷峻，“你不是靠典籍出来，你是等我主动打开通道。”
心魔轻笑：“你终于明白了。但明白得太晚。”
话音刚落，叶无痕右眼彻底泛起猩红，瞳孔分裂成细密纹路，如同裂开的冰面。吞噬本源首次出现紊乱迹象，原本隐于识海的力量开始外溢，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撕扯着他自身的秩序。
他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噬魂链缠绕手臂，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崩塌。
远处，萧红绫指尖微动，似欲上前，却又止步。
她看到了那半张脸上的青铜面具，也看到了面具下逐渐扭曲的表情。一边是叶无痕惯有的冷厉，另一边却浮现出不属于他的狞笑。
两个灵魂正在颅内厮杀。
风停了，雷池不再泛起涟漪。天地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那颗藏于袖中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冲破布料跃出。
叶无痕忽然抬头，左眼清明如寒潭，右眼却已完全被红光占据。他抬起手，缓缓抚上面具边缘，声音沙哑：“你说……只有我能杀你。”
心魔回应：“你也只有一次机会。”
“那就现在。”他低声道，左手猛然握拳，本源之力逆冲而上，直逼识海中枢。他不再压制混乱，反而主动撕开防线，让所有被封存的情绪倾泻而出——仇恨、不甘、孤独、执念，尽数灌入面具之内。
青铜表面浮现裂痕。
一道细微的缝隙中，传出断续的童谣声。
正是母亲当年哼唱的那一段。
心魔的笑声第一次出现迟疑。
就在这一瞬，叶无痕右手猛扯噬魂链，将最后一丝轮回气息注入右眼。红光剧烈闪烁，仿佛有东西在瞳孔深处挣扎破碎。
面具裂纹扩大。
可就在此刻，袖中心脏猛然一缩，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搏动。一声闷响，像是从极远之地传来，又像是直接炸在识海中央。
叶无痕身体剧震，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
面具上的裂痕停止蔓延。
童谣戛然而止。
心魔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带着几分讥讽：“你以为你在对抗我？其实……你一直在喂养我。”
叶无痕低头，看见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凝聚起一团浓郁的吞噬之力，目标并非面具，也不是心脏——而是自己的左脑。
他想毁掉清醒的那一部分。
冷汗滑落额角。
他拼尽全力扭转手腕，将那团力量砸向地面。石板炸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扩散，雷池水面终于泛起波澜。
萧红绫终于迈步。
但她还未靠近，叶无痕已抬起头。
半面冷峻，半面狞笑。
他的右眼红光如焰，左眼却仍死守清明。两股意志在他体内拉锯，使他僵立原地，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噬魂链紧紧缠绕手腕，末端垂落，轻轻搭在碎裂的石板上。
风未起，云未动。
那颗心脏仍在跳。
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