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手还搭在苏璃月肩上，指尖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的冷意。她的呼吸很轻，像是随时会断掉。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一股寒意从背后窜上来。
不是风。
是魂力。
虚空裂开一道口子，一个身影浮了出来。没有脚，也没有实体，整个人像一团雾凝成的人形。七七四十九个药瓶围着他转，瓶口朝外，飘出细长的丝线。
那些丝线一碰到空气就散开，像蜘蛛吐出的网，瞬间缠住叶无痕的手腕、脚踝、脖颈。连他的识海入口都被裹住，像是被人用布条层层封死。
他想动，身体却僵住了。
本源之瞳自动运转，银白光芒扫过那些丝线，试图分解。可这些丝线不像是外来物，反而像是从他记忆里长出来的。每一段都带着熟悉的气息，是他自己的过往。
画面开始浮现。
第一段：他在青岩镇废脉中醒来，浑身湿透，泥土混着血。他睁开眼，脸上戴着一副面具——玄铁折扇形状的，和叶南天那把一模一样。
第二段：他吞下陨炎王内丹，火焰在体内乱窜。他跪在地上，右手抓着噬魂链，左脸仍盖着那副折扇面具。
第三段：他第一次见龙葵，她化作红衣少女站在崖边。他走近时，面具还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叶无痕心头猛地一沉。
他从没戴过那种东西。
可本源之瞳确认了——这些画面没有被篡改，本质真实。
“你以为重生是幸运？”那个魂体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你真以为自己活了过来？”
是墨玄的声音。
叶无痕咬牙：“你做什么？放开我！”
“我不放。”墨玄冷笑，“是你自己忘了。是你亲手把自己锁进轮回的。”
话音刚落，所有丝线突然绷紧。
像是有人拉了一下钓线，他的意识被猛地拽出去。
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已经不在星域古道了。
九重天门前，血雾弥漫。地面铺满碎石，远处有断裂的阶梯通向高台。风里全是铁锈味和焦木的气息。
他自己站在这里，穿着黑袍，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正是叶南天常拿的那把玄铁折扇。
前方，苏璃月跪在地上，白衣染血，怀里抱着那只鎏金傀儡兔。她抬头看他，眼神很静，没有挣扎，也没有哭。
他一步步走过去。
动作不是他自己控制的。
他想停下，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的手抬起来，将折扇尖端对准她心口，缓缓刺了进去。
苏璃月没躲。
血顺着扇骨流下来，滴在地面。每一滴落地，都开出一朵黑色莲花。
远处高台上，叶南天站着，嘴角扬起。他低声说：“现在，你彻底是我的了。”
叶无痕的意识在尖叫。
这不是他干的！
他从未杀过她！
可这段记忆……是真的。
本源之瞳不会骗他。它能看穿一切虚假，包括幻象、伪装、因果扭曲。而这段画面，没有任何被修改的痕迹。
那问题来了——是谁在操控他的身体？
是谁用他的手，完成了这场献祭？
他拼命挣扎，想从这段记忆里挣脱。可越是反抗，画面就越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折扇刺入她胸口时的阻力，能听到她最后一声极轻的叹息。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时，耳边又响起了墨玄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逃出来的？”
“你根本不是逃出来的。”
“你是被送回来的。”
画面开始晃动。
血雾散去，九重天门消失，他又回到了星域古道。
身体还是僵的，丝线依旧缠着四肢。苏璃月躺在地上，双眼闭着，手腕上的锁链泛着幽光。她的呼吸比刚才更弱了。
叶无痕的左瞳在流血，一滴一滴落在肩头。右眼银光紊乱，像是电路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
他张了嘴，声音发抖：“你说什么……被送回来？谁送的？”
墨玄的魂体已经变得透明，药瓶一个个碎裂，化成灰烬。他最后看了叶无痕一眼，嘴唇动了动。
“你师父。”
两个字落下，魂体彻底消散。
风刮过，带走了最后一缕烟尘。
叶无痕的身体终于能动了。
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手掌撑住地面。额头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湿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刚刚在记忆里杀了苏璃月。
可现在，它们是空的。
他慢慢抬头，看向苏璃月的脸。
她还在睡。
可他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重生不是逃亡的结果，而是被设计的安排；
如果他每一次觉醒、每一次突破，都是别人计划中的一环；
如果连他对她的保护，都是为了让某个更大的仪式完成……
那他还算是他自己吗？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
手指刚抬起，苏璃月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迷茫，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看穿一切的平静。
她盯着他，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扎进耳朵。
“你记得那一刀吗？”
叶无痕的手停在半空。
“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不远处悬浮的三火之网。
网还在收缩，画面逐渐模糊。但在最后一瞬，有个片段闪了一下——
同样的黑袍，同样的折扇，同样的动作。
但这一次，行凶的人背对着镜头。
当那人转身时，脸上戴着的，是叶南天的面具。
叶无痕的呼吸停了。
他猛地回头去看苏璃月。
她已经闭上了眼，像是耗尽了力气。但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留下一句话。
“你救出来的……真的是我吗？”
他的手还在抖。
指尖离她的脸只剩两寸。
风卷起地上的灰，吹过两人之间。
他的影子斜斜地压在她身上，像一道无法抹去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