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港营地的气氛已紧绷如拉满的弓弦。邪疫蔓延,人心溃散,王把总承受着来自上级与下属的双重压力,焦头烂额。若再无法遏制这无形的侵蚀,不等土着大军来袭,这座前沿堡垒恐将不攻自破。
绝境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组建一支精锐小队,由数名悍勇老卒和那名熟悉西北山林路径的老军带领,深入险地,一为探查邪毒源头,二为寻找可能存在的、医官提及的几种特效解毒草药。这是孤注一掷的冒险。
消息传到隔离土屋,高烧稍退、却依旧虚弱不堪的阿张,眼中骤然闪过一道精光。
机会来了!
他挣扎起身,向看守的兵士要求面见王把总。
“你要见我?”王把总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气息不稳却眼神异常坚定的辅兵,眉头紧锁。
“大人,”阿张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小人自幼识得些草药,或能助搜寻。且……日前遭袭,虽慌乱逃命,但对所经路径似有模糊印象,或许……或许能指向毒源所在。”
王把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你自身难保,为何还要冒险?”
阿张咳了两声,低声道:“横竖……皆是死路。若此行能寻得解药,或探明敌情,营中诸多弟兄或有一线生机。若不能……埋骨山林,也好过在此窝囊腐烂。”
他的话半真半假,却恰好戳中了王把总此刻的困境与心理。一个必死之人,若真能发挥最后价值,无疑是值得一试的筹码。王把总死死盯着阿张,权衡片刻,终于咬牙:“好!本王便准你同行!但若你有任何异动,或误导队伍,立斩无赦!”
“小人明白。”阿张垂下眼帘。
片刻后,一支十人小队悄然从营地侧门开出,迅速没入浓密的山林之中。队伍以老军为向导,几名精锐老卒护卫前后,阿张则被安排在队伍中间,名义上是辨认草药,实则是被严密监视的对象。
林深苔滑,气氛压抑。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警惕地注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阿张不动声色,凭借记忆和那冥冥中的感应,引导着队伍的前进方向。他时而指出某些常见的解毒草药分散注意,时而“犹豫”地辨认着似是而非的路径,逐渐将队伍引向那处隐藏着邪巫洞穴的山谷。
果然,越是深入,遭遇的危险便越多。先是几支淬毒的冷箭从密林深处射出,虽被警觉的老卒格挡开,却也让队伍更加紧张。随后,各种毒虫蛇蚁的出现频率明显增高,甚至有一次,一群狂暴的毒蜂不知被何物惊扰,疯狂袭击队伍,虽被众人以火把烟熏驱散,仍有一名兵士被蜇伤,很快便面色发青,呼吸困难。
“这鬼地方!”一名老卒咬牙切齿地咒骂,挥刀斩断一条从树上垂下的毒蛇。
伤亡开始出现,小队减员,士气受挫,前路显得愈发凶险莫测。
就在众人穿行于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丛时,异变陡生!
侧前方的灌木猛地一阵晃动,数支力道强劲、雕刻着狰狞图腾的标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队伍侧翼!
“敌袭!隐蔽!”领头老卒经验丰富,嘶声大吼,同时挥刀格挡。
“噗嗤!”一声闷响,一名反应稍慢的兵士被标枪贯穿肩膀,惨叫着倒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道迅捷如豹的身影从林木阴影中扑出!他们皮肤黝黑,身上涂着色彩鲜艳的油彩,仅以兽皮蔽体,肌肉贲张,眼神却冰冷麻木,毫无生气,正是“大肚社”的土着勇士!他们沉默不语,手中弯刀和骨斧带着致命的寒光,悍不畏死地扑向小队!
“是生番!结阵!快结阵!”老军骇然大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小队骤然遇袭,仓促应战。金铁交鸣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寂静!这些土着勇士身手矫健,力量极大,且打法完全是不要命的搏杀,一时间竟将小队冲得阵型散乱。
阿张被一名老卒猛地推到一棵大树后躲避,他背靠粗糙的树干剧烈喘息,心脏狂跳。透过枝叶缝隙,他清晰地看到那些土着勇士眼中偶尔掠过的一丝极淡黑气,与他之前所见邪巫周身黑气、以及洞中毒蛛所携邪气同源!
果然!这些土着已被那邪巫以诡异手段控制,成了他散布邪疫、狙杀营地的爪牙!
战斗异常惨烈。小队虽精锐,但连日来被邪疫和恐惧折磨,又遭逢突袭,很快便落入下风。不断有兵士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的苔藓。
必须尽快摆脱纠缠,抵达洞穴!阿张心念电转。若小队在此全军覆没,他的计划将前功尽弃!
就在一名土着勇士咆哮着挥斧劈向那经验丰富的老军,眼看就要得手之际——
阿张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从树后探出半身,用尽力气将手中一块尖锐石子掷向那土着勇士的面门!
这一掷毫无威力,却恰到好处地吸引了那土着的瞬间注意。老军趁机一个狼狈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斧。
“走!往那边谷地退!那里易守难攻!”阿张趁机对着混乱的战团嘶声大喊,指向邪巫洞穴所在山谷的方向。
幸存的老卒们此刻也无暇多想,求生本能让他们下意识朝着阿张所指的方向且战且退。那几名土着勇士紧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一路奔逃厮杀,又有两人倒下。当夕阳开始将树梢染上血色时,仅存的五六人终于狼狈不堪地冲入了那片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幽深山谷。
谷中寂静得可怕,连鸟兽声都绝迹了,只有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比以往更加浓郁。追袭他们的那几名土着勇士在谷口徘徊了片刻,眼中黑气闪烁,似乎对这片区域有所忌惮,最终没有立刻追入,而是如同幽灵般隐回了林间,继续在外围游弋封锁。
“就……就是这附近……”老军拄着刀,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喘息着对领头的老卒道,“上次我和那小子来采药,就感觉这谷里邪性得很!”
所有幸存的兵士都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感,纷纷刀口向外,背靠背结成残破的戒备阵型,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山谷。
阿张靠在一边喘息,身体因剧烈运动和高烧而颤抖,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山谷,最终再次定格在那处被藤蔓遮掩的崖壁裂缝。
就是那里。
邪巫的巢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与身体的虚弱。土着勇士的出现和拦截,虽然造成了伤亡,却也阴差阳错地将残存的小队更快地逼入了这片绝地,并暂时被隔绝在谷外。
釜底抽薪之计,已成大半。接下来,便是要将这支残存的精锐小队,以及他们所能带来的最后混乱与价值,彻底送入那巢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