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给玻璃柜擦灰时,指腹蹭过“念秋”画的全家福。孩子笔下的陈阳总带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手里举着汽水瓶,标签上的“晚秋”二字被涂成了红色,像浸在蜜里的山楂果。
“奶奶,博物馆的叔叔说要拍续集。”“念秋”背着小书包跑进来,辫子上系着红绳,是用陈阳留下的红绳改的,绳头拴着片银杏叶,金黄的扇形上还能看见“四合院”三个字的痕迹。
林晚秋把孩子的书包挂在门后,挂钩是当年陈阳用汽水瓶盖做的,锈成了温润的古铜色。“拍什么呀?”她往砂锅里倒山楂干,井水溅在灶台上,像撒了把碎银。
“拍我熬酸梅汤!”“念秋”搬来小板凳,踩在上面够橱柜里的冰糖罐,动作和当年她在县城铺子学熬汤时一模一样,“王爷爷说我是最小的传承人,得让全国的小朋友都知道,甜是熬出来的。”
砂锅咕嘟咕嘟冒泡泡时,林晚秋望着院里的山楂树。树干上的“陈”“林”二字被岁月拓得更深,新抽出的枝条缠着红绳,绳头拴着“念秋”的乳牙,像挂着颗小小的珍珠。这棵树今年结了满枝红果,压得枝桠都弯了腰,摘果那天,博物馆的人来拍了照,说要放在“非遗”申报材料里,标题就叫《时光的味道》。
拍纪录片续集那天,摄制组扛着设备进了院。“念秋”穿着红棉袄,袖口绣着山楂花,正蹲在灶台前搅酸梅汤,木勺在砂锅里画着圈,动作有模有样。林晚秋坐在廊下看,忽然觉得时光在倒流——陈阳好像就站在摄像机后面,举着当年那台相机,镜头对准灶前的小人儿,眼里的笑意和拍冬运会时一样,亮得让人心里发颤。
“奶奶,您当年为什么要答应陈爷爷呀?”采访时,年轻的编导举着话筒,眼里的好奇像当年室友指着信笺问“谁寄的”时一样。
林晚秋摸着玻璃柜里的燕舞录音机,山楂花刻痕里的灰被风吹起,像撒了把碎金:“因为他说,要让全天下喝上我做的汽水。后来才知道,他不是想做汽水,是想让我这辈子,都能喝上最甜的那口。”
镜头扫过墙上的时间轴,从1983年的燕舞录音机,到2023年的“念秋”红绳,每个节点都钉着张照片,像串起来的红果,在时光里闪闪发亮。拍到玻璃柜最上层时,特写停在那枚银戒指上,戒面的山楂花对着录音机刻痕里的那朵,在阳光下亮得像两颗心。
收工时,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念秋”举着新做的汽水瓶,标签上印着三代人的名字,她的小字挤在“陈阳”“林晚秋”中间,像颗刚结的山楂果,紧紧挨着老树的根。林晚秋望着孩子奔跑的背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汽笛声,悠长而温柔,和四十年前月台上的声响重叠,在岁月里久久回响。
她知道,这声音会一直传下去,像山楂树的年轮,圈着圈,把所有的等待和相守,都长成最温暖的模样。而那些关于汽水和山楂的故事,会像这江水一样,带着两个人的体温,流向更远的时光里去,甜得让每个听到的人,心里都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