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冬雪落时的暗流与生机
秋去冬来,长安落了第一场雪。细密的雪花飘在大司马府的青瓦上,转眼就积了薄薄一层,把院角的老槐树染成了白色。孙玄披着厚棉袍,站在廊下看郑先生写字,竹简上“修身齐家”四个字,笔锋沉稳,墨色在冷空气中干得慢,透着股墨香。
“字是练心的。”郑先生放下笔,指腹摩挲着竹简边缘,“你近日字里多了些急劲,是心里有事?”
孙玄低头看着自己刚写的字,笔画确实比往日急促,苦笑一声:“先生眼尖。是……去病兄的咳嗽,入了冬更重了,夜里常睡不安稳。”
郑先生叹了口气:“霍大司马是天上的鹰,偏要困在这长安城里熬着。漠北的寒伤了肺腑,再加上朝堂这些事耗心神,哪能好得快?”他顿了顿,看向孙玄,“你急也没用。他让你读书,是想让你往后能自己站着,你把本事学到手,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孙玄点头。这半年跟着郑先生,他读了《左传》《国语》,也学了些朝堂礼仪,从前看不透的公文,如今能看出弦外之音;遇到府外官吏试探,也能应对得滴水不漏。面板上“学识”已到“通晓经义”,“应变”栏也多了“沉稳”的标识,连刘管家都说:“小郎君如今瞧着,倒有几分文吏的样子了。”
可他心里的忧,半点没少。霍去病的身子时好时坏,太医换了好几个,开的方子都大同小异,只说“需静养,忌操劳”,可边关军报一封接一封来——匈奴残部在朔方郡外游荡,屯田的农户缺过冬的棉衣,哪件都得霍去病拿主意,他哪静得下来?
这日午后,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陛下赐了些补品,让内侍亲自送来。孙玄去正厅接旨,见来的是个生面孔的小内侍,捧着个锦盒,脸上堆着笑:“孙郎君,这是陛下让人从御膳房取的参汤,说是给霍大司马补身子的,还热着呢,快趁热给大司马送去。”
孙玄谢了恩,接过锦盒,触手温温的。正要让人引小内侍去偏院歇息,却见那小内侍眼神闪烁,偷偷往厅外瞟了一眼,像是在等什么。
孙炎在“这边”心里一动——不对劲。陛下赐补品常有的事,可从没让这么个年轻的小内侍亲自来,还特意强调“趁热”。他让孙玄多留了个心眼,手指在锦盒边缘轻轻摸了摸,没发现异常,才转身往书房去。
霍去病正靠在榻上看军报,脸色苍白,见他进来,勉强笑了笑:“陛下又赐东西了?”
“是参汤,说是御膳房刚炖的。”孙玄把锦盒放在案上,没立刻打开,“去病兄,这汤……要不先让厨娘看看?”
霍去病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也好。”
厨娘是府里的老人,懂些药理,接过汤碗闻了闻,又用银簪子搅了搅,脸色突然变了:“小郎君,将军,这汤不对劲!”
孙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
“这里面掺了‘寒水石’!”厨娘声音发颤,“这东西性寒,寻常人少量吃了没事,可将军肺腑本就虚寒,喝了这汤,怕是……怕是要雪上加霜!”
霍去病捏着军报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孙玄转身就往外走:“我去问那小内侍!”
“别去。”霍去病叫住他,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雪,“他一个小内侍,没胆子做这种事。是有人借他的手,想让我病得更重些,最好……爬不起来。”
孙玄停住脚,后背发凉。是谁?是那些一直盯着军权的文官?还是……宫里有人想借陛下的手?
“汤先收起来,别声张。”霍去病闭上眼,“就当没这回事。你去让人备车,我要入宫见陛下。”
“现在?”孙玄急了,“你身子这样……”
“必须去。”霍去病睁开眼,眼神清明,“我不去,他们还以为我怕了。我要让陛下知道,有些人急着要我死,可我偏要好好活着。”
他挣扎着起身,孙玄连忙扶他。披上披风往外走时,雪花落在霍去病的发间,竟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孙玄跟在后面,握着拳——那碗参汤像个信号,提醒他长安的暗礁从未消失,只是换了种更阴毒的方式藏在水下。
到了宫门口,却见张汤从宫里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张汤见霍去病脸色不好,愣了下:“霍大司马?你这是……入宫见陛下?”
霍去病点头。张汤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大司马,陛下近日心情不佳,因朔方郡传来消息,李敢……在那边跟匈奴人交手,吃了个小亏,折了十几个弟兄,陛下正恼火呢。你这时候进去,怕是要撞枪口。”
孙玄心里一动——李敢?他在朔方出事了?这倒是个意外。
霍去病眼里闪过一丝光,对张汤拱手:“多谢张大人提醒。”转身对孙玄道,“走,先回府。”
回去的马车上,孙玄不解:“去病兄,怎么又不进宫了?”
“有更要紧的事。”霍去病看着窗外的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李敢吃了亏,陛下需要人去朔方稳住局面。这时候,我若递上一份‘请命去朔方督战’的折子,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孙玄猛地反应过来——去朔方!离开长安这个漩涡,去边关!那里虽苦,却有军队护着,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动手,还能借着督战的由头,重新掌握军权!
雪花还在飘,可孙玄觉得心里亮了些。危机里,似乎藏着一线生机。而那碗加了料的参汤,说不定……反倒成了把他们推出泥潭的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