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竹椅的吱呀声
小雪这天,老城区的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生疼。林夏正给铺子的门轴上油——天冷了,门总响,忽听见后院传来的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地。
她往后院跑,见棵老槐树下歪着把竹椅,竹条断了两根,椅面磨得发亮,露出浅黄的竹纹,椅腿上还缠着圈旧麻绳,是之前修补时绑的。送椅子来的是住在巷头的马奶奶,正蹲在地上捡掉落的竹屑:这椅...是我家老头子生前常坐的,刚才搬来的时候没拿稳。
林夏扶马奶奶起来,指尖碰了碰竹椅的扶手,刚挨着,就听见一声轻响,像有人刚坐上去,竹条互相摩擦着,软乎乎的。她抬头看马奶奶,老人正用袖口擦椅面上的灰:他总爱坐在这椅上看报,夏天就挪到树荫下,摇着蒲扇哼小曲,椅腿就是那时候被他晃松的。
马奶奶说,老头子走了三年,这竹椅就一直摆在阳台,晴天她会搬出去晒,总觉得椅上还留着他的温度。前几天阳台漏雨,她怕竹椅发霉,想着林夏这儿收旧物,就抱着过来了:你看这椅腿的麻绳,是他自己绑的,说绑紧点还能再坐十年,结果...他没等到。
林夏把竹椅搬到铺子前檐下,避开风雪,又找了根新麻绳,小心把断了的竹条绑好。马奶奶看着她忙活,忽然笑了:他以前也总这么修,绑完了还得坐上去晃两下,说。
夜里雪停了,月光落在竹椅上,竹条泛着冷光。林夏关铺子时,听见檐下有声,轻得像叹息,她探出头看,竹椅空着,可椅面好像微微陷了块,像真有人坐过。
过了五天,马奶奶的孙子来了,小伙子扛着个旧竹编小桌,进门就喊:奶奶说把爷爷的竹椅放您这儿了,我把这小桌也带来,以前爷爷总把报纸放桌上。小桌跟竹椅是一套,边角也磨得光滑,桌腿上刻着个字。
我小时候总趴在这桌上写作业,爷爷就坐在竹椅上看我,小伙子把小桌摆在竹椅旁,比划着当年的样子,他总说坐直点,别趴坏了眼睛,竹椅一,我就知道他要伸手拍我背了。
正说着,竹椅忽然响了声,比之前清楚,椅腿轻轻晃了晃,像是有人在上面挪了挪身子。马奶奶和孙子都愣了,小伙子红了眼眶:是爷爷...他准是嫌我把小桌摆歪了。
接着,道浅黄的光从竹椅的竹条缝里飘出来,绕着竹椅转了圈,又轻轻落在小桌上的字上,才悠悠往后院飘去。林夏跟着跑过去,老橘树的枝桠上,新结了个橘子,青黄相间,挨着之前的橘子,风一吹,橘子碰着枝桠,竟也发出的轻响,像和竹椅的应和。
马奶奶的孙子把竹椅和小桌都搬起来,说要带回家:放阳台原来的位置,奶奶想爷爷了,就能看看。马奶奶摸着橘子,又摸了摸竹椅的扶手,声音轻得像怕惊动谁:他准是还记着,冬天得晒晒太阳呢。
他们走的时候,竹椅的影子落在雪地上,歪歪的像个老人的背影。林夏站在门口,看着那团浅黄的光融进橘子里——有些陪伴藏在旧竹椅的吱呀声里,藏在坐直点的念叨里,哪怕竹条断了,人走了,那点暖也还在,化成光落进橘子里,软得能让人想起,有个老人坐在椅上晃着蒲扇,竹椅一声,日子就慢得像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