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珩呆呆的站在原地,景元见他不语,默默调试星槎的设备,确定前往的目的地没有问题。
但他调试了半天,那个身影始终未曾消失。
可星槎已经在缓缓降落了。
景元看看白珩再看看星槎敞开的大门,想到之后要面对什么,声音忽然弱了下去:“白珩……别跟着我了。”
“我要做的事情……你不会喜欢的。”
白珩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复他的话。
她沉默地站在星槎内部,眼睛盯着走下去的景元。
景元斟酌一下语句,慢吞吞哄道:“拆限速器的时候不能手抖,这次是我的错……”
“不过情况紧急,我确实没别的方法了。”
“……你就待在星槎里等我,好吗?之后我在带你去瞧瞧丹枫。”
至于镜流……她现在的状况谁去了都得挨打。
白珩依旧没有回复,不过微微仰起头,遥遥望向远处的十王司,半晌后,缓缓点头。
星槎的门因为长时间没有反应而自动合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消失在眼前,景元吐出自从刚才便闷在心里的浊气,用力闭上眼睛,扭头走向十王司。
镜流……白珩……应星……
怎么短短的几年内,他们就分崩离析了呢?
倏忽之乱带来的死亡依旧是一道可怖的疤痕,将所有人贯穿,从此之后,他们再回忆起过往时,总要反复再被丰饶的令使恶心一遍又一遍。
倘若那时候,不止腾骁一个巡猎令使……
倘若那时候,丹枫没有忽然爆发龙狂……
可惜……事情早已无可挽回。
就像他的师父,那如同一轮清冷温柔的月亮一般的人,依旧染上魔阴的血红。
她的剑不再受控,对着昔日的同伴挥舞,十王司现场一片狼藉,镜流站在高处,冷冰冰的俯瞰着这一切。
“孽物……”
镜流的喃喃传入景元的耳中,寒鸦的警告声都被他暂且忽略了。
“原来……您是将我们当作丰饶孽物了吗。”
寒鸦按住景元,声音沉闷:“就算如此,踏入魔阴,她也无法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说到这里,她轻声问:“腾骁人呢?”
“感谢罗浮曾经天才飞行士的教导,我来的比他快多了。”景元微笑:“所以,交给我吧。”
寒鸦平静的面容被一道惊骇活生生撕开:“等等……”
“他叫你拦住我?”景元没有回头,手中的阵刀雷光闪烁:“替我……谢谢他。”
“但我必须做到,这是师父给我的最后一道命令。”
他不能害怕,因为面对的是教导他多年的师父。
他也不会害怕。
心中充盈的唯一一份情感只是……
遗憾。
其实他也听腾骁喝醉时念叨过镜流不会,也不想让景元当那个杀她的人。
但在她陷入魔阴身的阴影之中后,她残留的意识对着景元说:
“到时候,记得杀了我。”
那次他的探访除了和寒鸦提了一声,并没有告诉腾骁。因此他也不知道镜流又颠覆了自己的说法。
“其实师父很早就提过这件事情——在我第一次遇上坠入魔阴身的同伴时,她就说了到时候,我必须将刀锋对准她。”
“所以由我来做,是最好的法子了。”
腾骁你怎么还卡在坐星槎来的路上!?
寒鸦表情崩裂,但她知道自己拦不住景元,站在这里的人最会话疗的也是前面这位新晋将军,她只会被景元绕进去,反而劝不住一意孤行的他。
沉默片刻,寒鸦抬头看着站在高处没了动静,但操使寒冰向外扩散的罗浮剑首,往后退了一步。
“我会告知腾骁的。”
寒鸦麻木道,将自己的姐姐躺在地上被冻到失灵的身体迅速抱走:“一切小心。”
“劳你操心了。”
景元微笑:“因为……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
神君降下的刀光将那轮月芒吞噬殆尽,白发的影子也在雷光下消失。
景元落下后,低头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握住阵刀的手,半晌后,才听见腾骁焦急的喊声。
“她……走了。”景元说:“在最后,她似乎笑了。”
腾骁干脆利落的闭嘴。
寒鸦已经将姐姐收拾好,等着人来维修,见他们两个干巴巴的站在一片冰霜的残骸中,思考一会,善解人意道:“那里冻脚,你们要不出去聊?”
腾骁刚想点头应下,景元却低下头,盯着十王司的地板:“……冰化了。”
腾骁:“……”
寒鸦:“我还是别说话了。”
——
外面下起了大雨,按天气中枢发布的公告表示,是什么装置被寒气刺激,暂时控制不住得等工造司维修,但目前工造司效率也没以前告,因此工作人员干巴巴的请求罗浮居民不要投诉,他们已经在全力抢修了。
恰好,还能聊天的三人没一个带了伞,腾骁被丹鼎司的通讯硬控,不能带着旧伤淋雨。
景元没受什么伤,但他身上还附着一层寒气,一走出去头发上就要结冰。
寒鸦是盯着景元出来的,因此没有理由出去。
“你们十王司……没准备伞吗?”
腾骁干巴巴的问。
寒鸦:“十王司的大部分建筑被剑首大人……”
腾骁:“当我没说。”
“我还答应了别人一件事情呢。”
腾骁看不出景元面上到底是在难过还是生气,犹豫道:“你约了谁?”
景元没有回答,转移话题:“寒气散的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他淋着雨冲了出去。
腾骁想去追景元,但寒鸦平静的举起玉兆,接通对象正是腾骁的主治医师。
腾骁:“……”
他不管了,这个给天气中枢部门的投诉他投定了!
景元上星槎的时候,白珩果然还在。
她蹲在星槎控制系统上面,尾巴一点一点扫着那个景元随手搁置的限速器零件,一点一点的把它挪到台面边缘。
景元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白珩。”
白珩缓缓转头,把尾巴悄咪咪缩了回去。
景元重新安回限速器,自言自语:“十王司这边与鳞渊境那边的幽囚狱路太远,十王司内的通行设备也坏的差不多了……我坐星槎带你去探望丹枫吧。”
白珩摇头。
“你不想去?”
景元闭眼,重新安上一个微笑:“那你继续在星槎上等我吧?”
我总该去看一眼他……
哪怕聊聊镜流的事情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