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珩坐在座位上,默默看着他下了星槎。
她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随后默默合上,将没有出口的话语放回了心里。
没过一会,另一个“景元”走了进来。
但白珩没法分辨出两人的区别,飘浮灵板着脸,尾巴却轻轻晃了晃,似乎在表示高兴。
“他”没有望向呆滞坐在座位上的白珩,只是将星槎内一团乱的数据线给他插回去,顺手将景元毫无章法、用尽了最近的所有运气才没出发警报的限速器扔到每个星槎都会配备的一个柜子里。
“他”甚至贴心的把一个漂漂亮亮的小雀放在了控制台上。
“给你放只应星做的小东西安慰安慰你。”
“景元”悠然叉腰:“当然,他要是发现了你得自己背锅。”
白珩疑惑歪头。
她暂且短路的大脑下意识的反驳:那不也是你背锅吗?
但很明显,她的语言系统暂且没有接通发声部门,迷茫的“唔”了一声后,把头埋的更低了。
“景元”没听到白珩发出的动静,毫不在意的揪下自己手腕上带血的叶子,继续说:“白珩——我是说属于过去的这个白珩。我知道你在这里,也猜得到你可能理解不了一切。”
“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我可没法像过去一样发现你的位置。”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你不会怪我的吧?”
白珩没有回答。
“另一个白珩也别怪我嘛。”“他”故作轻松:“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入幻觉里的……我就说我的幻觉怎么突然就会打帝垣琼玉了,我那时候还没听过这款娱乐项目呢。”
“但谢谢你陪着我啦。”
“景元”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所以,当时陪在我身边的白珩真的是你的话,能不能让你的过去好好待在星槎里不要走?被丹枫的消息打击到了,要是再见不到你……”
他停顿,仿佛是特地卡在这里闭上了嘴。
白珩浑浑噩噩的想,心里带上了一些对谜语人的埋怨,和对于景元的担忧。
你怎么了?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丹枫又怎么了?
我怎么突然看不懂你想干什么了?
当然,刚才还在星槎上的景元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可白珩知道现在回来的这个“景元”长了万万不能长的叶子,在她的印象里,就是景元下了星槎速通探望丹枫的任务回来后心情更糟糕了,马上就要……就要……
那个没法出口的字在她心里盘桓许久,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她虚无的心脏,一下子将她半沉睡的魂魄唤醒。
她全身忽然一阵哆嗦,眼睛终于明亮了一些,像是刚刚才从死者的世界挣扎出来,张开口,结结巴巴的问:“景,景元?”
“景元”并没有理睬她,只是自顾自的叹了口气,把自己前来的痕迹草草处理后迅速下了星槎。
“他”临走什么也没有乱动,最多轻轻拂过那个冷冰冰的机巧小鸟的头顶,轻轻拨动了一下它那根弹簧栓住的呆毛。
白珩咬牙,努力抬动自己灌了铅似的双腿,努力迈步跟了上去。
很快,她就发现走路什么的对她来说是在做无用功,她只要接触到“景元”,便能轻松的飘在他边上,像小时候玩的那种可以飞到天上的气球。
这算是死者的一丁点好处了?
白珩乐观:“这样我就不用走路了欸……”
那她以后能不能像岁阳那样附身星槎,载着景元到处乱飞?
她畅想来一下未来,干脆虚拽着“景元”的肩膀,手轻轻戳了戳他长发下藏着的银杏叶。
她的手指果然穿透了银杏叶。
拔不掉,她就只能看着“景元”不快不慢的走回家,听他断断续续的念叨以前的事情。
原来我死后丹枫和应星还是在吵架啊……
原来丹枫冷脸发脾气那么吓人?
原来丹枫和龙师的开会时间又破记录了?
原来镜流酒量比我大,以前只是在让着我啊……
她迷迷糊糊的听,听到有趣的想笑,但觉得没人听得到,只好垂头丧气的闭上嘴。
在“景元”温和的讲述中,她总算理清最近发生了什么。
“我还以为变成龙的事情是我做梦呢,原来是丹枫他们干的啊……”白珩心虚:“虽然以前和他们开过玩笑写过一点《飞行士转生持明:开门痛击龙师》这种奇奇怪怪的文章啦……但他们还是不要当真啊!”
哦,她好像也没转生成功,挺好的,她还是喜欢当狐狸,天天梳理她蓬松柔软还能当枕头的大尾巴!
但这里还有另一个声音。
那也属于白珩自己,只不过她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声音中是白珩自己都不太能描述的痛苦,仿佛是知道后面可能要发生什么最后的挣扎。
“别……别说了,景元,我们回去吧……”
回星槎吗?
白珩纳闷的转过头眺望刚才星槎停泊的位置:“是不是有点远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景元似乎也听见了那个白珩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所以,别难过了。”
——
丹枫不在幽囚狱。
他在饮月之乱时就已经死去,只是镜流瞒着他,腾骁也瞒着他,罗浮上上下下除了刚才匆匆赶来迎接他的判官,没一个人和他说了实话。
景元镇定的谢过结结巴巴和他解释的判官,镇定的踏出幽囚狱,镇定的看着腾骁举着不知道哪里拔的显示屏当雨伞跑来,镇定的表示自己没有事,镇定的让他去交破坏公物的罚款。
腾骁悻悻离去,景元才从自己朦胧的视野中意识到什么,用力揉揉眼睛,慢慢走回自己过来时的那艘星槎。
可白珩不见了。
他猜到了那是道幻觉,但也没想到她离开的会这么快。
星槎上下被打扫一新,景元的视野越发浑浊,只能凭借经验启动星槎。
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不知道,手胡乱扫过操纵台试图找到导航的按钮。
“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景元以为是那个被他们拆来拆去的限速器,虽然对他们作用甚微,但造价还算贵,他犹豫一会,便伸手去捡。
他摸到一个熟悉的轮廓,手指沿着那冰冷的外壳往上,摸到了一根弹簧。
上面拴着的呆毛因为跌落还在轻轻晃动,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那下面还垫着一片东西,金黄的色彩在他几近模糊的视角里格外亮眼。
那是一个应星之前念叨失窃的机巧团雀。
那是一片……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