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狮心城,又一个月圆之夜。
曜站在议事厅顶层的露台上,手里握着一枚温热的通讯晶石。晶石内部,光点有规律地闪烁,那是小芽通过量子纠缠传递来的加密信号,每十二个时辰一次,内容简短到令人心焦。
“第十五日。仍在隔离。智械给出考题。我们正在解答。暂无危险。勿念。——月汐”
十五天了。
自从舰队消失在仙女座星系的观测中,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起初,各族还能保持镇定。毕竟曲率跳跃的技术是他们自己研发的,远程通讯的延迟也在预料之中。但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十五天过去了……除了这些每天一次、内容几乎不变的简短讯息,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焦虑像瘟疫一样蔓延。
“曜首领。”一个沉稳但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曜转身,看见熊族长老奎木走进露台。老人的背似乎比半个月前更驼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长老们又在吵?”曜问,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理解。
“鹰族要求立刻派遣第二支舰队去接应,哪怕只是去边缘地带建立前哨站。狐族反对,认为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贸然增派力量,可能会激化矛盾。”奎木在石凳上坐下,沉重地叹了口气,“水族和林鹿族……他们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
曜沉默地看着手中的通讯晶石。光点还在闪烁,规律,稳定,像月汐本人的性格。
“曜,”奎木抬起头,昏黄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你是首领,是江婉儿和墨瞳的儿子。你妹妹带着我们最好的一批年轻人,去了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可能极度危险的地方。现在,大家需要你拿个主意。”
“我知道。”曜的声音很轻,“我一直知道。”
这半个月,他几乎没有合眼。白天处理日常事务,主持长老会议,安抚各族情绪;夜晚就站在这里,或者去联合学院的观测塔,看着北方天空那艘依然悬停的星舰,看着星空深处月汐舰队消失的方向。
他翻阅父亲留下的所有手册,寻找关于“外交”、“谈判”、“文明接触”的指导。但墨瞳的记录主要针对兽世内部的部族关系,最多涉及到一些零散的外来者记录,完全无法应对这种星际尺度的文明接触。
他研读母亲留下的笔记,试图从她当年作为“外来者”融入兽世的经历中找到启示。但江婉儿面对的是一个蛮荒但相对单纯的兽世,而月汐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完全异质、逻辑至上、力量悬殊的机械文明。
没有先例可循。
没有经验可借。
“曜,”奎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沉,“有句话,我可能不该说,但……你父亲如果在,他会怎么做?”
曜的身体僵了一下。
父亲……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问父亲:“如果有一天,我们遇到比我们强大得多的敌人,打不过,也跑不掉,该怎么办?”
当时墨瞳正在擦拭他的剑,闻言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火光中映出暖意。
“那要看对方想要什么。”父亲说,“如果对方要的是毁灭,那就战斗到最后一刻,让敌人知道,即使赢,也要付出代价。但如果对方要的不是毁灭,而是别的……那就坐下来谈。”
“可如果对方不愿意谈呢?”
“那就想办法让它愿意。”墨瞳把剑插回剑鞘,动作干脆利落,“谈判不是求饶,是展示。展示你的价值,展示你的底线,展示你愿意付出的和绝对不能让步的。如果对方有智慧——无论是什么形式的智慧——它就会明白,谈判比对抗更有利。”
“可如果它没有智慧呢?”
“那就不是文明,只是野兽。”父亲揉了揉他的头发,“对待野兽,有对待野兽的方法。但首先要确定,它到底是什么。”
确定它到底是什么……
曜握紧了通讯晶石。
这半个月,月汐传递回来的信息虽然简短,但碎片拼凑起来,已经能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一个高度发达的机械文明,逻辑至上,效率至上,对生物文明抱有疑虑甚至轻蔑。但它们没有立刻消灭舰队,而是隔离、观察、出题考试……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它们至少愿意“观察”。
说明它们至少承认兽世文明有“被观察”的价值。
说明……谈判的可能性,存在。
“奎木叔,”曜忽然开口,“帮我召集各族长老,还有联合学院的院长、主要学科的导师。一个时辰后,议事厅开会。”
“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一趟。”曜转过身,月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终于沉淀下来,凝固成钢铁般的决心。
奎木愣住了:“去……去哪?”
“去仙女座,去月汐那里。”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这是一场谈判,那么兽世联邦的领袖应该在场。如果这是一场考试,那么出题的人至少应该见见学生的家长。”
“你疯了!”奎木猛地站起来,石凳被他带得向后移动,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那是智械文明!连月汐的舰队都被困住了!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正因为一个人,所以没有威胁。”曜说,“我不是去打仗,不是去示威。我是去……展示。展示我们文明的态度,展示我们领袖的担当,展示我们愿意为和平接触承担风险。”
“可万一它们——”
“那就万一。”曜打断他,“但如果我不去,月汐他们可能会永远被‘观察’下去,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或者更糟,当智械认为观察够了,得出‘无价值’的结论……”
他没有说完。但奎木明白了。
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风吹过露台,带来远处训练场夜训的号角声,带来联合学院宿舍区隐约的读书声,带来狮心城永不熄灭的灯火气息。
“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奎木最终说,声音有些哽咽,“当年墨瞳决定一个人去狼族领地谈判时,也是这种语气。所有人都反对,但他还是去了。”
“结果呢?”
“结果他带回了十年的和平条约,也带回了一身的伤。”奎木看着曜,“你母亲当时在城门口等他,看见他回来,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抱住他,抱了很久。后来她告诉我,那一刻她明白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责任只能一个人扛。”
曜点点头:“那就这样定了。一个时辰后开会,我需要大家的支持——或者至少,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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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比预想的更激烈。
“我反对!”鹰族长老拍案而起,羽翼因为激动而半展开,“曜首领,你是狮心城的主心骨,是兽世联邦的核心!你怎么能亲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正因为我是核心,所以更要去。”曜坐在主位上,双手平放在石桌上,姿态沉稳,“如果连领袖都不敢面对未知,不敢承担风险,我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年轻的战士们去探索?有什么资格教育学院的学员们要勇敢?”
“可这不是勇敢,是鲁莽!”熊族的一位中年将领吼道,“我们应该建造更多的船,训练更多的战士,组建更强大的舰队,然后——”
“然后什么?”曜看向他,“然后去和一个能轻易困住我们第一探索舰队的文明开战?用我们最先进的船,去撞击它们可能随手布置的防御网?”
将领噎住了。
“曜首领说得对。”狐族的长老——一个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的老者——缓缓开口,“这不是军事问题,是外交问题。而外交的第一原则是:对等。或者说,展示对等的意愿。”
他环视会场:“我们的舰队被困,说明在技术层面,我们不对等。但如果我们的领袖愿意亲自前往,面对面交流,那就在意志层面、责任层面,展示了我们对等的姿态。这对机械文明——如果它们真的讲逻辑——可能会有不同的意义。”
“可万一它们不讲逻辑呢?”林鹿族的代表小声问。
“那我们就用行动告诉它们,什么是生物文明的逻辑。”曜接过话头,“我们的逻辑里,有勇气,有担当,有为了保护族人愿意亲身涉险的领袖。我们的逻辑里,领袖不是躲在最后方发号施令的存在,而是站在最前方承担风险的存在。”
会场安静下来。
曜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月光从高高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他身上。
“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担心我一去不回,担心兽世失去领袖,担心局势失控。但我想请大家想一想: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止步不前,如果我们因为担心失去而不敢争取,那我们和那些被智械看不起的、原始的、只知道守着领地互相争斗的部落,有什么区别?”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母亲当年一个人来到兽世时,她面对的是一片蛮荒。父亲当年决定接纳母亲、学习她的知识时,他面对的是全族的质疑和不理解。但他们做了,因为他们相信,只有打开门,只有走出去,只有接触和改变,文明才能向前。”
“现在,轮到我们了。”
“月汐和她的舰队已经推开了门,走进了星空。但他们现在被困在门里,需要有人去敲门,去交涉,去告诉门那边的存在:我们不是误入的野兽,我们是带着诚意和智慧而来的文明。”
他走回主位,但没坐下,而是站着,双手撑在石桌上,身体前倾。
“所以,我决定去。不是作为战士,不是作为征服者,而是作为使者,作为学生,作为……一个文明的代表。我要去展示兽世联邦真正的样子:不是它们通过几个画面就轻易判定的原始文明,而是一个正在努力学习、努力成长、努力在多元中寻找共存的,活生生的文明。”
会场彻底安静了。
然后,鹰族长老缓缓坐下,羽翼收拢。“你需要什么?”
“一艘船。”曜说,“最小的,最快的,只搭载最基本的生命维持系统和通讯设备。不要武器,不要装甲,连曲率引擎都可以简化——小芽会通过月汐的吊坠提供精确坐标,我可以进行单次超远程跳跃。”
“一个人?”
“一个人。”曜点头,“带的人越多,威胁性越强,越可能被误解。我一个人去,明确传递一个信息:我不是来打仗的,我是来谈话的。”
“如果它们不让你谈话呢?”水族代表问。
“那我就展示。”曜说,“展示我的船没有武器,展示我的生命体征数据,展示我愿意接受扫描和检查。如果它们愿意,我可以离开船,进入它们的空间,面对面交流。”
“太危险了……”有人喃喃道。
“探索本身就有危险。”曜说,“但有些危险值得冒。为了月汐和舰队里那一百多个年轻人,为了兽世联邦的未来,为了证明我们不是只能待在原地、恐惧星空的原始物种——这个危险,值得。”
会议又持续了半个时辰。讨论细节,评估风险,制定应急方案。最终,当月亮升到中天时,决议通过:
曜将以兽世联邦领袖的身份,独自前往仙女座星系,尝试与智械文明进行直接接触。
条件是:出发前,必须指定临时执政团,在他离开期间代理事务;必须留下完整的指令,包括如果他一去不回,兽世联邦的后续安排;必须……活着回来。
“我会回来的。”曜在会议结束时说,“因为我知道,这里有等我回来的人,有我需要继续守护的家园。也因为我相信,一个愿意探索星空的文明,不应该在第一次真正的接触中,就失去它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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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是紧锣密鼓的准备。
船是现成的——联合学院为了教学目的建造的一艘小型试验船,只有星门号的十分之一大小,原本被命名为“探索者一号”。现在它被紧急改装:卸下所有教学设备,加装加强版的生命维持系统,最重要的是,安装了一个特制的、只能使用一次的“超远程跳跃引擎”。
这个引擎的设计基于小芽通过量子纠缠传来的部分智械空间数据。它不能像常规曲率引擎那样重复使用,但可以进行一次精度极高的定点跳跃,直接跳入舰队被隔离的空间附近——前提是智械没有改变空间坐标。
“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七十。”负责改装的总工程师、熊族的铁岩大师说,他的手掌因为连续工作而布满了细小的伤口,“而且一旦跳跃,引擎就会彻底报废。如果你被困住,或者智械不让你离开,你就没有回来的手段了。”
“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曜检查着船内的各项系统,动作熟练——这半个月,他每天晚上都来熟悉这艘船的操作。
除了船,更重要的是“展示材料”。
这不是武器,不是技术蓝图,而是一些……别的东西。
曜亲自挑选了几样:
一幅兽世全图,上面标注了所有已知部族的位置、人口、主要产业。不是静态的地图,而是动态的——小芽帮忙制作了一个能量投影,可以展示近五十年来各族边界的演变:从互相隔绝到逐渐接壤,从冲突频繁到合作增多。
一套联合学院的教材样本,从最基础的读写算术,到各族特有的技艺(鹰族的飞行原理、熊族的锻造基础、狐族的草药学入门),再到跨学科的综合课程(环境科学、能量工程基础、文明史概论)。
一部精简版的“兽世联邦法典”,只有三十条基本原则:生命权、自由迁徙权、知识共享权、冲突调解机制、领袖选举和问责制度……
还有一本相册。
不是真的相册,而是一个能量存储器,里面存着几百张图像:狮心城不同季节的街景、联合学院上课的场景、各族工匠一起工作的画面、丰收节庆典上不同部族的人一起跳舞的瞬间、孩子们在学院操场上混编玩耍的照片……
最后,曜带上了两件私人物品。
一件是父亲墨瞳的手册中,关于“多部族联合行动指挥要则”的那一本。不是全本,只是序言和目录。
另一件,是母亲江婉儿留下的一枚种子。不是普通的种子,而是她从原世界带来、在兽世培育成功的第一种改良作物“金穗麦”的原始种。月汐出发前,分了一半给他。
“如果谈话,”月汐当时说,“可能需要一些……人性的东西。”
现在,曜明白她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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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的最后一夜,曜去了祭司塔。
老祭司在静室里等他。老人面前摊开着一些古老的卷轴,但曜进来时,他合上了。
“都准备好了?”老祭司问。
“准备好了。”曜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沉默了片刻。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
“你父亲出发去狼族谈判的前一夜,也来找过我。”老祭司忽然说,“他问我,如果回不来,婉儿和你、月汐怎么办。我说,婉儿比你想象得坚强,孩子们也会长大。他说,他知道,但他还是怕。”
老人抬起昏黄的眼睛,看着曜:“你现在怕吗?”
曜诚实地点点头:“怕。怕我做出错误的判断,怕我的行动反而激怒智械,怕我救不了月汐,还搭上自己,让兽世失去领袖,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怕是对的。”老祭司说,“不怕的人,要么是无知,要么是疯狂。但怕之后,还要往前走,那就是勇气。”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推给曜。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她的孩子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非常危险的事,就把这个给他。”
曜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面小小的、手工打磨的金属镜子。很粗糙,边缘甚至有些凹凸不平,但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看见自己,才能看见世界。——江婉儿,给未来的孩子”
曜握着镜子,金属冰凉,但很快被他的体温捂热。
“母亲她……”
“她知道。”老祭司笑了,笑容里有深深的怀念,“她知道她的孩子会面对她无法想象的挑战,会去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所以她留下了这个。不是护身符,是提醒:无论走到哪里,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出发。”
曜把镜子仔细收好,贴胸放着。
“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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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时刻到了。
鹰喙崖外,那艘小小的“探索者一号”停泊在清晨的海面上。船身银白,在晨光中反射着柔和的光泽。没有武器,没有装甲,看起来甚至有些脆弱。
崖顶上,送行的人比月汐出发时少得多——只有各族长老、联合学院的核心成员、以及曜指定的临时执政团的七位成员。没有民众,没有学员,因为曜坚持要低调。
“记住,”曜在登船前,最后对临时执政团说,“如果我三个月没有消息,就启动b计划:由你们七人集体领导,继续推进联合学院和知识共享计划,但暂停所有深空探索,转向防御性发展。鹰族的监视要继续,北方的星舰有任何异动,立刻启动最高警戒。”
“我们明白。”执政团的首席、狐族的长老点头,“但我们会等你回来。三个月,六个月,一年……我们等。”
曜逐一与每个人拥抱。奎木抱得格外用力,老人的手臂像铁箍。
“活着回来。”奎木在他耳边说,“你父亲做到了,你也必须做到。”
“我会的。”
最后,曜登上小船。舱门关闭,引擎启动,船体缓缓升离海面。
没有盛大的告别,没有激昂的演说。只有一艘小小的船,载着一个人,向着天空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小。
崖顶上的人们仰着头,直到船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大气层外。
太空中,“探索者一号”调整姿态,对准了仙女座星系的方向。
曜坐在简朴的驾驶舱里,面前是星图,旁边是那些准备展示的材料,胸前是母亲的镜子,怀里是父亲的笔记和母亲的种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兽世——那颗蓝绿色的美丽星球,在星空中安静地旋转。能看到大陆的轮廓,能看到云层的流动,虽然看不清细节,但他知道,那里有他守护的一切。
“小芽,”他轻声说,“坐标确认了吗?”
通讯器里传来小芽通过量子纠缠传来的声音——清晰,但隔着无法想象的距离:“确认。月汐的吊坠提供了精确的空间锚点。跳跃成功率现在提升到百分之七十五。”
“够了。”曜说。
他的手放在跳跃启动杆上。
不需要倒计时,不需要仪式。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推下操纵杆。
船尾,特制的超远程跳跃引擎亮起光芒。那是一种不同于常规曲率引擎的、更内敛但更深邃的光。船体周围的星空开始扭曲,空间像水波一样荡漾。
然后,船向前一“跃”。
不是飞行,不是穿越,而是……直接“消失”。
从兽世所在的恒星系,到仙女座星系边缘,二百五十万光年。
一次跳跃,直接抵达。
当星光重新出现时,曜看到的,是和月汐描述中一样的景象:
光的海洋,光的森林,光的星系。
以及,前方不远处,五个悬浮在白色空间中的熟悉船影——星门号、星海号、星辉号、星芒号、星尘号。
还有,在白色空间的中央,那个悬浮的、银灰色的人形存在。
它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来。
它转过身,没有五官的脸“看”向探索者一号。
然后,它抬起手,掌心向上。
光之文字浮现:
“个体领袖,独自抵达。”
“行为模式:非常规。”
“逻辑分析:展示诚意,或展示愚蠢。”
“判定请求:面谈,许可。”
白色的空间壁上,打开了一扇门。
没有锁链,没有强迫,只是一扇简单的、光构成的门。
门后,是未知。
曜解开安全带,站起身。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携带的东西:地图,教材,法典,相册,父亲的笔记,母亲的种子和镜子。
然后,他走向气密舱门。
“曜,”小芽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月汐说,智械的考题还没有最终结果。你现在进去,可能会影响它们的评估。”
“那就影响吧。”曜说,手放在舱门开关上,“评估不应该只基于数据和考题,还应该基于面对面的交流,基于一个文明领袖的选择和担当。”
他按下开关。
舱门打开。
外面,是纯白的空间,是悬浮的光之门,是那个银灰色的、非人的存在。
曜深吸一口气,踏了出去。
没有穿太空服,没有带武器,甚至没有额外的防护。
他就这样,以血肉之躯,走进了智械的领域。
走向那扇门。
走向那场,决定两个文明命运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