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幽蓝漩涡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空间撕扯或坠落感,而是一种……凝固。
仿佛时间本身被冻结,思维被拉长成无数冰冷的丝线。林辰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滴落入松脂的昆虫,在触及那幽蓝光芒的刹那,便陷入了某种粘稠而绝对的迟缓。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官接收到的信息都变得极其缓慢、模糊,唯有那股浸透灵魂的、万物终结般的极致寒冷,清晰无比地烙印在每一个感知细胞的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当那粘稠的凝固感骤然消失时,林辰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脚下是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幽蓝色冰层,倒映着他自己苍白而惊愕的面容。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缓缓旋转的幽暗,如同冻结的深海。前后左右,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由无数巨大、棱角分明的幽蓝冰晶构筑而成的宏伟回廊。冰晶墙壁内部,似乎冻结着一些模糊扭曲的阴影,它们静止着,却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残留意念。
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变得不确定。绝对的寂静,比骸骨平原的死寂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能冻结灵力、凝固灵魂的永霜寒意,林辰只是正常呼吸,就感觉鼻腔和肺部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针穿刺,灵力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滞涩艰难。
这里,就是永恒冰寂领域?永霜回廊?
“好……好冷……”弗兰肯抱着双臂,牙齿打颤,他那缝合的身体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白霜,动作变得僵硬迟缓,“能量活性……降至冰点……思维……速度……下降……”
连骸骨卫士眼眶中的魂火,都似乎被这股寒意影响,燃烧的速度变得缓慢,它传递来的意念也带着一种被冻结的凝滞感。
林辰的情况最为糟糕。他本就灵魂受创,此刻在这极致冰寂的环境下,那被封印的庞大信息流仿佛要连同他的思维一起被冻结,头痛欲裂,意识一阵阵模糊。他体内的那些寂灭颗粒虽然与这股寒意同源,但过于微弱,不仅无法提供庇护,反而像是被投入冰海的炭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怀中的厄运骰子,却传来了欢欣雀跃的嗡鸣。它如同回到了母体,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无所不在的永霜寂灭气息,表面的幽光流转,修复度似乎都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缓慢提升。它甚至主动散发出一圈极淡的、无形的力场,将最致命的寒意稍微隔绝在外,才让林辰没有立刻被冻成冰雕。
然而,这股庇护十分有限。
林辰强忍着灵魂和肉体的双重痛苦,打量四周。回廊向前后延伸,看不到尽头,两侧的冰晶墙壁高耸入幽暗,散发着相同的危险气息。该往哪里走?
他尝试沟通骰子,但骰子只是传递来一种“舒适”和“满足”的感觉,对于具体方向,却不再提供明确的指引,仿佛回到了最初那种被动吸收厄运的状态,只是这里的“厄运”变成了极致的“冰寂”。
只能靠自己了。
他集中全部精神,再次运用起那新领悟的厄运(或者说寂灭)感知。在这里,这种感知变得异常清晰!他能“看”到空气中流淌的、如同蓝色绸缎般的冰寂能量流,能“感觉”到冰壁深处那些被冻结阴影散发出的、或强或弱的死寂波动。
他选择了一个冰寂能量流动相对“平缓”,并且死寂波动最为“古老”而非“暴戾”的方向。
“这边。”他的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颤抖,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冰晶粉末簌簌落下。
他们开始沿着无尽的冰晶回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脚下的冰面滑不留足,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才能稳住身形。寂静吞噬了一切声音,只有他们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弗兰肯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有数百米,或许已有数里,周围的景象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永恒的幽蓝冰晶和无尽的回廊。这种单调、死寂、冰冷的环境,对人的意志是极大的考验。林辰感觉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慢,疲惫和寒意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两侧冰壁中冻结的阴影在缓缓移动,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
必须停下来休息,否则没等找到出路,他就会先被冻毙或者逼疯。
他示意停下,找了一处冰壁略微内凹、可以稍微躲避(心理上的)直接寒风的地方。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冰壁坐下,立刻感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头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取出几块阴属性灵石,尝试吸收,却发现灵力流入体内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大部分能量似乎都被这环境的极致寒意所中和、消散。灵魂安抚药剂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绝望,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悄然蔓延。
难道选择错了?这条永霜之路,根本就是一条绝路?
就在他心神摇曳之际,一直静默跟随、气息沉寂到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红衣新娘,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但林辰凭借与她那微妙的联系以及骰子增强后的感知,隐约察觉到,她周身那近乎绝对的“能量沉寂”状态,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就像一颗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石子,虽然未能激起水花,却终究扰动了一丝平静。
这丝涟漪并非力量的恢复,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汲取”?她似乎在被动地、极其缓慢地吸收着这永霜回廊中精纯的冰寂之力,用以抚平自身因为多次出手而加剧的“消耗”?
林辰心中猛地一动。骰子的选择果然有道理!这条永霜之路,虽然对他们来说是绝险之地,但对红衣新娘而言,或许正是一处可以缓慢“疗养”的环境!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的一丝微光,让林辰精神一振。
然而,这丝微光并未持续太久。
突然!
前方回廊的拐角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冰而出!
紧接着,一股冰冷、怨毒、带着强烈掠夺欲望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锁定了他们!
林辰猛地抬头,心脏骤缩。
只见从拐角处的冰壁中,缓缓“渗”出了三个半透明、由极致寒冰与凝固怨念构成的诡异人形!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蓝色的冰焰,身体边缘不断散发着冰晶粉尘,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出白色的痕迹。
永霜妖灵!诞生于永恒冰寂中的可怕存在,以吞噬生灵热量与灵魂为生!
它们发现了猎物!
这三只永霜妖灵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如同三道蓝色的鬼影,朝着林辰他们飘忽而来!速度看似缓慢,实则极快!
骸骨卫士第一时间挡在前面,魂火暴涨,骨刀扬起!但它动作明显比在外面迟缓,刀身上迅速凝结出厚厚的冰层!
弗兰肯吓得尖叫起来,徒劳地试图发射能量射线,却只在空气中留下几道微弱扭曲的痕迹。
林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实力被压制到了极点,而对方却是如鱼得水!
他咬紧牙关,准备拼死一搏,再次强行引导厄运——
就在这时,那刚刚泛起一丝微弱“涟漪”的红衣新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恶意所“惊动”。
她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动作。
但她那低垂的红盖头,无风自动,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角度。
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
“嗡……”
一股远比她之前散发出的“能量沉寂”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无”本身的气息,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没有冻结,没有攻击。
但那三只疾扑而来的永霜妖灵,那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眼窝,猛地凝固!它们前冲的姿态瞬间僵在半空,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上!
它们那由怨念和寒冰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源自存在本源的、无法理解的极致恐惧!它们那简单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立刻逃离这个看似沉寂、实则蕴含着终极恐怖的存在!
下一秒,这三只永霜妖灵如同受惊的兔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猛地调转方向,疯狂地逃向来时的拐角,瞬间没入冰壁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几缕迅速消散的冰寒怨念。
一切再次恢复死寂。
红衣新娘的盖头缓缓落回原处,那丝泛起的“涟漪”也迅速平复,她再次变回那尊彻底沉寂的雕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林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回廊拐角,又看了看身旁静默的新娘,久久无言。
他再一次,因为她那深不见底的本质而得以幸存。
但这一次,他心中除了后怕和震撼,更升起了一个明确的念头:
必须尽快让她恢复!至少,要让她拥有一定的自保或主动威慑之力!否则,下一次遇到更危险的情况,他们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回廊的更深处,那冰寂之力更加浓郁的方向。
那里,或许存在着能让她加速汲取力量的源头?
(第二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