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失重坠落,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仿佛穿越了层层叠叠虚无的失重感。周围的黑暗粘稠如墨,吞噬了光线,吞噬了声音,甚至吞噬了时间的概念。林辰只感觉手中的白色棋子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罩,将他和艾莉包裹其中,抵御着外界那足以令灵魂迷失的绝对虚无。
艾莉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抓住林辰的胳膊,身为自然精灵的她,对这种代表终极寂灭与虚无的环境有着本能的恐惧与排斥。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脚下一实,那股失重感骤然消失。
林辰稳住身形,第一时间将神识扩散开来,同时寂灭之力在体内流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井下的黑暗,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色平原。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均匀而昏暗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脚下是干裂的、毫无生机的黑色土地,零星散布着一些苍白嶙峋的怪石。空气中弥漫着比往生殿遗迹更加浓郁精纯的死寂能量,但奇怪的是,这种能量并未让林辰感到不适,反而让他体内的寂灭之力活跃了几分,灵魂金丹也微微震颤,似乎对此地环境颇为受用。
这里的气息……与他初步融合的冥府权柄同源,但更加古老、纯粹。
“这里……是什么地方?”艾莉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的死寂让她更加难受,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
林辰摇了摇头,他同样不知道。冥主候选令对此地的反馈信息一片空白,似乎这里已经超出了它常规记录的范畴。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白色棋子,发现棋子的光芒已经收敛,恢复了之前的温润模样,但那股隐隐的指引感并未消失,指向平原的某个方向。
“跟紧我,这里不简单。”林辰沉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片灰色平原寂静得可怕,除了风声——那是一种如同无数亡魂低泣的、呜咽般的风声,再无其他声响。行走在干裂的土地上,脚步声被某种力量吸收,显得格外沉闷。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片低矮的丘陵。在丘陵的顶端,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身穿朴素的灰袍,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便已存在,与这片灰色的天地融为一体。他并未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但林辰的灵魂金丹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那是遇到无法看透的存在时本能的预警。
灰袍男子。
林辰停下脚步,将艾莉护在身后,目光凝重地望向那个身影。
似乎是感应到他们的到来,那灰袍男子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普通,看不出具体年龄,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包含了星河流转、宇宙生灭。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辰身上,随即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白色棋子,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来了。”他的声音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清晰地传入林辰耳中,仿佛直接响在心底。
“阁下引我来此,有何指教?”林辰没有放松警惕,开门见山地问道。对方给他的感觉,比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都要危险,包括那个深不可测的冥河摆渡人。
灰袍男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丘陵下方的平原。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林辰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灰色的平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虚空。虚空中,悬浮着无数巨大无比的发光线条,它们纵横交错,彼此连接,构成了一个复杂到难以想象的立体网络。每一个线条的节点,都闪烁着一幅幅微缩的动态景象——有生灵的诞生与死亡,有世界的繁荣与衰败,有文明的崛起与湮灭……
这赫然是一张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命运之网!
而在这张巨网的某些关键节点上,林辰看到了一个个散发着不同光芒的“棋子”。有的棋子光芒炽盛,牵动着大片网络的走向;有的棋子则暗澹无光,随时可能从网络中脱落;还有一些棋子,正被无形的力量移动着,改变着局部网络的结构。
林辰童孔勐缩,他在那无数的棋子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棋子,其形态与他手中这枚一模一样!而那枚棋子所在的位置,恰好连接着几个至关重要的网络节点,其中一个节点呈现出血色与枯寂,隐约可见红衣与枯树的虚影,另一个节点则弥漫着神圣与光辉,与光耀神殿的气息类似,更远处,还有一些散发着诡异、混乱、古老气息的节点……
“这是……”林辰心神剧震,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他目前的认知。
“一场棋局。”灰袍男子的声音依旧平和,“一场决定了无数世界,乃至冥界存亡的棋局。”
画面消散,林辰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灰色的平原和丘陵上,但刚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震撼,却久久未能平息。
“你是棋手?”林辰深吸一口气,问道。
灰袍男子微微摇头:“是观棋者,亦是……落子之人。而你,”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辰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是一枚意外的棋子,却落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林辰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当做棋子的感觉:“我只是林辰。”
“名字并不重要,本质才是关键。”灰袍男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你的万厄诅咒体,你身后的那位‘红衣’,你手中的厄运骰子,还有你刚刚得到的‘往生印记’……”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林辰的储物戒指,看到那截焦黑枯木,“这一切,都让你无法置身事外。”
往生印记?是指那枯木?
“你究竟想做什么?”林辰直接问道。
“给你一个选择,也算是一次投资。”灰袍男子平静道,“寂灭之源即将苏醒,旧的秩序即将崩坏,新的纪元需要引领者。冥主之位空悬太久,觊觎者众。但最终坐上那个位置的,未必是最强的,而是最‘合适’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看好你的‘可能性’。这枚棋子,算是提前支付的报酬。它能在关键时刻,为你遮蔽一次‘祂’的注视,或者,帮你移动一次‘棋子’。”
说着,灰袍男子屈指一弹,一点微光没入林辰手中的白色棋子。棋子表面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韵。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灰袍男子看着林辰,“那么我会收回棋子,送你离开此地,你我因果两清。之后你是生是死,冥界存亡,与我再无干系。”
林辰沉默下来,脑海中飞速权衡。
灰袍男子的身份、目的依旧成谜,其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庞大而惊人。接受这枚棋子,意味着正式卷入这场连诸神都可能只是棋子的巨大棋局,前路必然更加凶险。但拒绝……就意味着放弃一个可能强大的助力,以及了解背后真相的机会,独自面对光耀神殿、无瞳之眼、其他冥主候选人以及那未知的“寂灭之源”。
他的性格,从来不是畏缩不前之人。更何况,从他召唤出红衣新娘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无法摆脱这旋涡了。
数息之后,林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灰袍男子:“这棋子,我收了。”
灰袍男子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很好。那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林辰。”话音落下,灰袍男子的身影开始变得澹漠,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逐渐消散在灰色的空气中。
“记住,小心‘祂’的注视……”
最后一句若有若无的提醒回荡在林辰耳边,随即,整个灰色平原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景象变得模糊。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传来。
当林辰和艾莉重新稳住身形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口往生之井旁边,而是出现在了流沙隘口外围,一片相对隐蔽的风化岩群之中。远处,流沙隘口那庞大的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手中的白色棋子恢复了平静,但林辰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奇特力量。
他看着隘口的方向,眼神深邃。
冥主候选,万族战场,各方势力,还有这场波及甚广的棋局……他的路,还很长。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