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途”的穿梭终于在林辰魂力即将见底时抵达终点。前方的灰色雾气逐渐稀薄,虚幻的路径尽头,是一片扭曲的光影。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将三人猛地“推”出了这条亡者之路。
脚踏实地,略带潮湿的泥土气息涌入鼻腔,取代了冥途中那永恒的阴冷与死寂。三人踉跄几步,稳住身形,第一时间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们身处一片奇异的地域。天空是永恒的黄昏色调,橘红与暗紫交织,不见日月星辰。脚下是松软湿润的黑色泥土,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低矮蕨类植物。远处,朦胧的雾气笼罩着起伏的丘陵,隐约可见一些扭曲怪异的树木轮廓,枝桠如同伸向天空的枯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精纯的、介于生死之间的空灵气息,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却又隐隐感到一种莫名的哀伤。
这里的气息与龙骨荒原的死寂枯萎截然不同,更与生灵世界的鲜活蓬勃大相径庭。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独立于轮回之外的边缘之地。
“这里就是……往生井所在的地方?”艾莉轻声说道,她的自然之力在这里感受到的不是压制,而是一种奇异的“静止”,仿佛万物都沉眠在永恒的安眠之中。
赤鳞抽了抽鼻子,龙目中也带着困惑:“没有血腥,没有杀戮,也没有明显的敌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安静了。”
林辰的感受最为深刻。他识海深处的空无露珠在此地异常活跃,传递出清晰的、如同游子归家般的雀跃与指引感,明确地指向雾气深处的一个方向。同时,他体内的寂灭之力也自行缓慢流转,与此地的空灵气息隐隐共鸣,非但没有排斥,反而有种如鱼得水般的顺畅。
“空无露珠的感应很强烈,就在那边。”林辰指向丘陵深处,“小心行事,这里绝不简单。”
三人收敛气息,沿着空无露珠指引的方向,在幽蓝色的蕨类植物和扭曲的怪树间穿行。越往深处,周围的雾气似乎越发浓重,但那雾气并非阻碍视线,反而像是某种奇特的介质,将远处的景物以一种扭曲、梦幻的方式呈现出来。他们甚至看到一些半透明的、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在雾气中茫然行走,但一靠近便如同泡影般消散。
那是滞留在此地的往生魂灵碎片?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光滑的白色鹅卵石铺就的空地后,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口“井”。
那井并非以砖石砌成,而像是由整块巨大的、内部中空的透明水晶天然形成,井口呈现出不规则的圆形,边缘光滑。井壁晶莹剔透,隐约可以看到内部有无数细密如星辰的光点在缓缓流转、沉降。井口上方,氤氲着浓郁的、仿佛由纯粹“空无”概念凝聚而成的乳白色雾气,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微型的旋涡。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洗涤灵魂、消弭一切执念的空灵道韵从井中弥漫开来。
正是这股道韵,与林辰识海中的空无露珠同源,却又浩瀚磅礴了无数倍!
这就是往生井!轮回的起点与终点之一,洗涤魂灵、投入往生的神圣(或者说,规则)之地!
然而,在井口旁边,却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灰色斗篷的人,身形佝偻,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仿佛早已与这口井、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他(或她)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也感觉不到死亡的气息,只有一种万古不变的沉寂与……空洞。
林辰三人的到来,似乎并未引起那身影的注意。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缓缓靠近。直到距离那身影不足十丈时,对方才仿佛从永恒的沉睡中被惊醒,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转过了头。
兜帽下,并非预想中的骷髅或者腐烂的面容,而是一张……空白的面孔。没有五官,没有起伏,只有一片平滑的、如同打磨过的玉石般的皮肤,在黄昏的天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泽。
“无面者……”艾莉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握紧了藤杖。
那无面的守井人“看”着他们,虽然没有眼睛,但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漠然、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扫过他们全身,最终停留在了林辰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停留在他识海深处那滴空无露珠的位置。
一阵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直接响在三人的意识中,并非语言,却能被理解其意:
“携带‘空无’印记者……汝……为何而来?”
林辰心中凛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应:“为追寻‘桥’之碎片,亦为探寻此露珠之源。”他直接点明了空无露珠和碎片,在这等存在面前,拐弯抹角并无意义。
守井人沉默了片刻,那空无的面孔似乎“凝视”着往生井中流转的光点。
“……碎片……不在此井……井,只司往生……洗涤魂灵……归于‘空无’……”守井人的意念断断续续,“汝之露珠……乃井水一滴……蕴含一丝……往生规则……于汝……是庇护……亦是……标记……”
标记?林辰心中一沉。空无露珠数次救他,他一直以为是某种机缘或庇护,没想到竟然也是一种“标记”?
“何人之标记?”林辰追问。
守井人缓缓抬起一只包裹在破布中的、干枯如同老树根的手,指向那口晶莹的往生井:“井……自有其主……‘空无’……亦有其源……汝既受其印记……因果……已定……”
它的意思似乎是指,往生井本身有其主人,空无露珠的力量源头也属于那位存在,林辰接受了这滴露珠,便与那位存在结下了因果。
“井主何在?我该如何寻得碎片?”林辰继续问道。
守井人收回手指,重新归于沉寂般的坐姿:“井主……沉睡……于井之极深处……碎片……在‘彼端’……需渡‘往生之径’……穿‘虚无之海’……抵达‘遗忘之岸’……”
往生之径?虚无之海?遗忘之岸?这些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未知与凶险。
“如何渡?”林辰皱眉。
守井人那空无的面孔似乎转向了林辰,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展现……汝之‘资格’……掌控‘归寂’……引动‘空无’……若得井之回应……径……自现……”
资格?是要他展示寂灭之力与空无露珠的力量吗?
林辰目光微凝,看向那口散发着浩瀚空灵道韵的往生井。他能感觉到,井中蕴含的力量层次极高,远非现在的他所能企及。但守井人的话指明了方向,想要找到下一块碎片,必须通过这往生井的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走到井边。艾莉和赤鳞紧张地看着,不敢打扰。
林辰闭上双眼,先是引动体内的寂灭本源,一股终结万物、令万物归墟的意韵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井口的乳白色空无雾气接触,并未引起冲突,反而像是两种极端的力量在相互试探。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引动了识海深处那滴空无露珠。
露珠轻轻一颤,散发出清凉、空无的气息。
就在这一刹那——
往生井中,那无数缓缓流转沉降的星辰光点勐地加速!井口上方的乳白色雾气旋涡旋转速度暴涨!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骤然从井中传来,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接作用在林辰的灵魂与意识之上!
同时,守井人那空洞的意念如同最后的警告,响彻他的脑海:
“往生之径……一念生……一念死……沉沦……或……超脱……”
林辰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尽的、空无的旋涡之中,瞬间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林辰!”
艾莉和赤鳞只看到林辰站在井边,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双眼失去焦距,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呆立不动,身上的气息也变得缥缈不定,仿佛灵魂已然离体!
守井人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万古不变的沉寂姿态,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
往生井的考验,开始了。
(第两百四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