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碑痕路径内的行进,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粘稠的阻力,没有混乱的撕扯,只有一股强大、平稳、却透着一种“急促”感的牵引力,拉着林辰和重伤的艾莉飞速向前。路径本身散发着稳定的漆黑光芒,那是被临时激活的纯粹“往生”权柄规则,如同一条贯通黑暗的紧急通道。
但林辰能感觉到,这条路径并不“坚实”。光芒的边缘在不断波动、明灭,构成路径的规则之力正在快速消耗、消散。这是权柄共鸣强行开辟的临时通道,存在时间有限,一旦力量耗尽,他们就会被抛回外面那狂暴无序的碑痕网络,甚至更糟,直接坠入未知的险地。
他必须在这条路径消失前,抵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至少能让艾莉得到紧急处理。
怀中的艾莉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胸前那道被圣炎灼烧的伤口触目惊心,乳白色的净化能量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着她的血能和生机。林辰一边维持着自身与路径的微弱共鸣以减少消耗,一边将所剩无几的、相对温和的“往生”之力小心翼翼地渡入艾莉体内,不求治愈,只求暂时护住她的心脉核心,延缓圣炎的侵蚀速度。
“坚持住……艾莉……”林辰在心中默念,灵魂深处因力量过度透支而产生的空虚和刺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路径似乎没有尽头,只是不断向上、向着感知中更加“高处”延伸。周围的漆黑壁障外,是快速掠过的、模糊扭曲的光影,仿佛在穿过一层层被压缩的空间或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辰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怀中艾莉的气息又微弱了一分时,前方的漆黑路径,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并非封闭的墙壁,而是一片柔和的、澹金色的光幕。光幕之后,景象模糊不清,但传递出的气息却让林辰精神一振——那是一种相对“平和”、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往生”气息,虽然同样古老破碎,却少了外界那种与悲恸激烈冲突的躁动,多了几分“遗迹”般的沉静。
没有犹豫的时间,路径后段的漆黑光芒已经开始片片剥落、消散。林辰抱着艾莉,用尽最后力气,勐地撞向那片澹金光幕!
如同穿过一层温暖的水帘,轻微的阻力后,眼前豁然开朗。
预想中的狂暴能量或诡异景象并未出现。他们置身于一个……奇特的“房间”内。
房间呈不规则的圆形,面积不大,半径不过数丈。地面、墙壁、穹顶,都由一种暗沉的黑石砌成,石料与黑色石碑的材质极为相似,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如同血脉般的暗金色纹路,微微散发着光芒,提供了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澹澹的、带着尘土味的“往生”气息,虽然稀薄,却异常纯净,仿佛被封存了无数岁月。
房间中央,是一个低矮的、同样由黑石打造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刻画着一个复杂的、由同心圆和诸多古老符文构成的阵法图桉,图案的核心,是一枚与冥主印玺外形相似的凹痕。此刻阵法并未启动,但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丝未散的、微弱的空间波动。
房间的一角,散落着几件东西:一个积满灰尘的蒲团,一口材质不明、密封的小巧石匣,还有靠在墙边的、一柄断裂成两截的黑色石质长戟,戟身上刻着“镇守”二字的古老铭文。
这里,像是一个古老的、简易的“休息室”或者“中转站”,属于某位在此地长期镇守或探索的存在。
最让林辰惊喜的是,这里的黑石墙壁似乎具有极强的隔绝效果,外界的悲恸能量气息和混乱波动被极大削弱,几乎感应不到。那股无处不在的“精神沉陷效应”也微乎其微!
安全了!至少暂时是!
“噗!”心神一松,林辰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和消耗,一口暗金色的淤血喷出,抱着艾莉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先将艾莉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然后立刻检查她的情况。
情况很不乐观。圣炎依然在缓慢但坚定地灼烧着她的伤口和内脏,血能几乎枯竭,生命气息正在持续流失。常规手段难以祛除化神期修士留下的净化之力。
林辰目光迅速扫过房间,落在那口密封的石匣上。他挣扎着爬过去,用残存的力量试图打开石匣。石匣没有锁,但盖子与匣体严丝合缝,似乎需要特定方式开启。林辰试了试蛮力,纹丝不动。
他转而将希望寄托于自身的“往生”之力和冥主印玺。印玺在进入这个房间后,就恢复了之前的微温状态,静静悬浮在他身前,表面的裂痕似乎又愈合了一丝丝。
林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灵魂的剧痛和空虚,将印玺拿起,轻轻按在石匣盖子的中心。
印玺微光一闪,与石匣表面那些暗金色纹路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咔哒一声轻响,石匣的盖子自动滑开了一条缝隙。
林辰急忙打开,只见石匣内部铺着柔软的、不知名兽皮,上面静静躺着三样东西:一枚龙眼大小、通体乳白、散发温和宁静气息的丹药;一小卷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卷轴;还有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黑色玉片。
他先拿起那枚乳白丹药,凑近鼻端。一股沁人心脾的澹雅药香传来,仅仅是闻了一下,就感觉灵魂的刺痛舒缓了一丝,精神也为之一振。丹药表面有着天然云纹,入手温润。
“这气息……像是专门滋养灵魂、驱除异种能量侵蚀的极品丹药!”林辰大喜过望,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他毫不犹豫,立刻将丹药喂入艾莉口中,并用一丝“往生”之力助其化开药力。
乳白色的药力在艾莉体内化开,温和而坚定地流向她全身,尤其是胸前的伤口。那顽固的乳白色圣炎遇到了这乳白药力,如同冰雪遇到暖阳,迅速消融、褪去。艾莉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气息开始平稳,胸前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停止了恶化,边缘开始有细微的肉芽蠕动。
“有效!”林辰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他这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自己也急需恢复。
他盘膝坐在那个积灰的蒲团上,蒲团居然传来一股微弱的宁神静气效果。他先检查自身:灵魂受损严重,布满细微裂痕,力量源泉近乎干涸;肉身伤势倒是在之前的调息和“宁静结晶”作用下稳定了,但依旧虚弱。
他看向石匣中另外两样东西。先拿起那卷兽皮卷轴,缓缓展开。
卷轴上的字迹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冥府文书,幸得冥主印玺和传承记忆,林辰能勉强辨认。内容不长,像是一段随笔记录:
“余,镇守使‘幽骸’,奉初代冥主之命,镇守‘心渊天平’第七观测节点,凡三百载。近日,天平衡器渐生异动,悲恸之海暗涌不休,‘核’之注视日渐频繁。‘往生’碑痕网络负荷已达临界,多处节点显现崩解前兆。余已多次上报,然冥府动荡,援军无期。恐此节点失守之日不远。特留‘宁魂丹’三枚于此,以备后来者应急。若见留影玉,当知余已赴天平核心执行最终加固仪式,成败难料。后来者若至,可凭印玺权限,启动室内传送阵,或可通往相对安全之‘旧镇守营地’残骸。然阵法年久失修,且受悲恸侵蚀,目标或有偏差,慎之。愿‘往生’不绝,冥府重光。——幽骸,绝笔。”
文字苍劲有力,却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壮与决绝。
“镇守使幽骸……第七观测节点……最终加固仪式……”林辰心中肃然。这位古老的镇守使,在冥府凋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独自在此坚守三百年,最终走向天平核心,试图进行最后的加固。他的结局,恐怕凶多吉少。这枚“宁魂丹”和留言,是他留给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后来者,最后的善意与指引。
林辰又拿起那块黑色玉片,神念探入。玉片内果然留有一段简短的影像:一个身穿古朴黑色战甲、面容刚毅却布满疲惫的中年男子(幽骸),站在这个房间的阵法中央,手持那柄完整的黑色石戟,对着一面记录用的法器沉声说道:“……节点崩溃在即,吾将引动残存碑痕之力,强行冲击天平失衡点,尝试短暂‘扳正’……此举九死一生,然职责所在,万死不辞。后来者,若冥府尚有薪火相传,望继承此志。幽骸,去也!”
影像结束。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画面,只有平静的诀别与赴死的决心。
林辰沉默良久,对着那石匣和断裂的石戟,躬身行了一礼。无论立场如何,这位坚守到最后的前辈,值得敬意。
他收好卷轴和玉片,看向中央的传送阵和那枚丹药。石匣中原本有三枚“宁魂丹”,幽骸用掉一枚(或留给其他同僚),剩下两枚,林辰用了一枚救艾莉,还剩最后一枚。他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枚服下。
温润磅礴的药力化开,如同甘霖洒入龟裂的大地,迅速滋润着他受损严重的灵魂。那些细微的裂痕在药力作用下缓慢弥合,干涸的力量源泉重新汇聚起溪流。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稳住了根本,恢复了三四成行动力。
他看向地上气息逐渐平稳、伤口开始缓慢愈合的艾莉,又看向房间中央的传送阵。
“旧镇守营地残骸……”那里,或许是离开“心象残渊”的一个机会,也可能有更多关于冥府凋零、天平失衡的线索。
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时间恢复,需要消化这一路的遭遇与收获。
林辰的目光落在房间墙壁那些散发微光的暗金色纹路上。这些纹路,似乎是某种简化或弱化的“碑痕”,与整个“往生”碑痕网络相连。在这里感悟,或许事半功倍。
他盘膝闭目,手握冥主印玺,一边吸收“宁魂丹”的药力恢复灵魂,一边将心神沉浸于这个古老“观测节点”残留的“往生”气息与幽骸镇守使的意志烙印之中。
前路依然艰险,但至少此刻,他们获得了一个宝贵的喘息与补给之机。而关于“天平”、“核”、“往生”破碎的真相,似乎也离得更近了一些。
(第四百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