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照片放在桌上，赵刚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刚送来的冲洗件。南岗电线杆下的划痕清晰可见，边缘有蹭灰的痕迹，像是有人靠站过很久。
“这不是一次路过。”林青说，“是观察点。”
赵刚点头：“他们已经在记我们的巡逻时间了。”
林青转身推开会议室门，里面坐着三位军事教官。带头的是陈教官，戴圆框眼镜，正低头翻资料。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没说话。
林青把三村的地图铺在桌上，用石块压住四角。
“东村、西坪、南岗，这三地最近十天都出现了异常信号。”他指着图上标记的位置，“不是大规模行动，但频率稳定，每三到四天一次。目标集中在粮仓运输路线周边。”
陈教官敲了下桌子：“你怀疑这是试探？”
“不是怀疑。”林青把照片递过去，“是已经开始了。我们之前只管核心区防御，外围靠轮巡。但现在敌人知道哪里人少，也知道我们反应需要多久。”
另一位教官皱眉：“可这些村子连正规民兵都没有，怎么布防？总不能让老百姓拿锄头打仗。”
“不需要他们打仗。”林青说，“只要他们能发现、能报信、能拖住几分钟就行。主力部队的支援速度再快，也得知道往哪跑。”
陈教官沉默了一会儿，拿起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条线。
“你说的‘最小作战单元’，具体想怎么建？”
“每个村设一个五人小组。”林青说，“两人夜间轮值，三人预备支援。不配长枪，只给信号工具——铜铃、火把、哨子。发现异常立刻报警，然后隐蔽等待增援。”
“那要是误报呢？”陈教官问，“老百姓一惊一乍，天天拉警报，队伍还怎么休息？”
“所以要训练。”林青翻开一份表格，“这是我整理的上报记录。东村八次上报，五次是误判；西坪三次全是重复地点；南岗只有一条信息，还是通讯员代写的。问题不在群众不想报，而在不会判。”
他看向三位教官：“我们需要一套简单、易记、能快速掌握的识别标准。比如脚印方向、停留时间、遗留物品特征。把这些做成课程，教他们看、听、记。”
陈教官摘下眼镜擦了擦：“你是想把整个防线往下沉。”
“对。”林青说，“以前是我们盯着每一寸地。现在要让每一寸地自己会喊疼。”
会议室安静下来。
半晌，陈教官重新戴上眼镜，翻开笔记本。
“那就先定战术模块。”他说，“第一块：信号传递流程。必须保证从发现到指挥所接到消息，不超过五分钟。第二块：简易预警设置。比如绊绳铃铛、门缝标记，成本低，安装快。第三块：基础巡查动线。规定夜间巡视路线，避免盲区。”
其他两位教官也开始动笔记录。
赵刚在一旁补充：“通信班可以抽两人专门负责接报登记，建立统一台账。每天汇总一次，标出高频区域。”
林青在纸上写下三个标题：
**一、邻里联防哨制度**
**二、三级信息筛选机制**
**三、应急响应动线设计**
“明天开始实地勘察。”他说，“我们得知道每户人家门口朝哪，有没有后路，水井和柴堆放在什么位置。这些细节决定怎么布点。”
陈教官合上本子：“我可以带人去西坪。那里信息最乱，正好试试筛选机制能不能落地。”
“我去南岗。”另一位教官说，“先把民兵小组重建起来。”
林青点头：“我和赵刚走东村。已经有群众主动上报，基础意识最好撬动。”
会议结束时天还没黑。几人各自收拾材料离开，只有陈教官留下多问了一句。
“你说让农民也成为防线的一部分……真觉得行？”
林青看着桌上的地图：“我们现在有多少兵力？能守得住所有路口吗？守不住。那就只能让更多人愿意帮我们守。”
陈教官没再问，拎着包走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分头出发。
林青和赵刚带着两名骨干队员进了东村。村口几个孩子正在玩“抓特务”的游戏，一人蹲在地上画脚印，其他人围成一圈猜方向。
“这倒是个好苗头。”赵刚笑了笑。
林青没笑。他走到晒谷场中央，招呼村民集合。
一开始来的人不多，后来听说是要学“怎么看坏人”，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多个。有老人，也有妇女，还有几个半大少年。
林青拿出一张大纸，贴在墙上。上面画着几种常见的可疑迹象：
1. 鞋底花纹不对称
2. 墙角有蹭灰的背影印
3. 水缸边缘有陌生手印
4. 夜间狗叫持续超过两分钟
“看到这些，别自己冲上去。”他说，“先记住特征，然后马上去通知值班员。值班员摇铜铃，火把点起来，剩下的事我们来做。”
接着他演示了一套十分钟响应流程：
- 发现异常 → 报警（铃声+火光）→ 值班员记录细节 → 通讯员骑车送信 → 主力十五分钟内集结出发
全程模拟一遍，用了八分十七秒。
“差那三分多钟怎么办？”一个老农问。
“练。”林青说，“每天都练，直到人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当天下午，西坪那边传来消息，陈教官带着教官团队完成了第一次信息筛选演练。他们列出五条近期上报线索，让新组建的民兵小组判断真假。
结果三组人中，有一组全对。
“不算快。”陈教官在电报里写，“但比预想好。”
南岗也在当晚召开了第一次民兵会议，报名人数十二人，其中两个是退伍老兵，愿意当组长。
林青收到消息时正在东村晒谷场组织夜巡。
五个值班员分成两班，沿着设定路线走动。每隔三十分钟敲一次铃，确认在岗。
赵刚低声说：“真让他们这么干下去，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天天跑了？”
“不是不用跑。”林青说，“是我们终于能跑得更准了。”
三天后，第一轮训练结束。
林青召集所有参与人员开会。三位教官提交了初步战术手册，里面包括：
- 各村布防草图
- 值班轮替表模板
- 异常信号识别卡（图文版）
- 应急联络流程图
林青一页页看完，在最后签了字。
“下周开始第二轮集训。”他说，“这次加考核。达标的人发守望徽章，名字记入光荣册。”
有人问：“要是没通过呢？”
“继续练。”林青说，“没人一步到位。但只要肯学，就能护住自家门口。”
散会后，赵刚送来一碗热饭。
“你三天没好好吃一顿了。”他说，“歇会儿吧。”
林青摇头：“南岗那边的新民兵还没完成首次巡查动线记忆，我得把路线图再改一版。”
他拿起铅笔，在岔路口画了个圈。
“这里视野太差，得加个观察点。让高家那个退伍的上去盯一班。”
赵刚看着他写写画画，忽然说：“你以前破案靠的是眼睛快、腿脚快。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你现在靠的是让人人都有眼睛，都有腿。”
林青停笔，看了他一眼。
“所以更不能出错。”
他继续低头修改方案，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窗外，东村的铜铃随风轻晃，发出一声短促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