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尽未尽，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玄铁盟大营东北角的混乱与火光便被迅速扑灭。陈默率领的暗卫小队袭扰取得了一定成果——他们成功引爆了那处存放爆裂符箓的临时仓库，并破坏了其中一架“破灵弩车”的关键传动部件，造成的爆炸和火光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刺眼，也确实引起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和数十名守卫的伤亡。
然而，也仅此而已。
玄铁盟的反应快得惊人。爆炸发生不到十息，数道强横的神识便锁定了那片区域，三道属于金丹巅峰的气息瞬息而至。暗卫们见势不妙，按照预定方案，立刻化整为零，借助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和预先规划的多条撤退路线分散潜逃。陈默亲自断后，以诡谲身法和数枚特制的“影遁符”摆脱了追兵，但两名动作稍慢的暗卫不幸被拦截，在拼死反抗、毁去随身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后，被当场格杀。
陈默带着残余七人，凭借对城外复杂地形的熟悉，艰难摆脱追捕，从一处隐秘的排水口潜回城内。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气息萎靡，脸上带着未能全身而退的沉重与对同伴牺牲的冰冷愤怒。
“柳苍早有防备，营地警戒外松内紧，尤其对地下和阴影处的探查异常严密。”陈默简略向闻讯赶来的林越汇报，声音嘶哑，“只达成部分破坏目标，折损两人。敌军损失不大，但……我们打草惊蛇了。”
林越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沉声道：“辛苦了，你们已尽力。夜袭本就是为了干扰，能造成损伤已是成功。柳苍老奸巨猾，岂会轻易让我们得手？先去疗伤休息，恶战还在后面。”
他望向城外，天际那抹鱼白正在迅速扩大，玄铁盟大营的方向，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正在升腾。他知道，试探与骚扰的阶段结束了。柳苍的耐心，恐怕已经耗尽。
果然，天色大亮之时，玄铁盟大军再次逼近铁壁城，阵型更加严整，杀气冲天。柳苍依旧凌空立于大军之前，但今日，他身周缭绕的气息已不再是昨日的冷漠观察，而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毁灭性的暴怒。
昨夜的小小袭扰，虽未伤筋动骨，却像是一记耳光，抽在了这位总盟主脸上。在他亲自坐镇、严令戒备之下，居然还被几只“虫子”摸进营地，造成了破坏和伤亡。这不仅仅是损失，更是对他威严的挑衅！
“林越！”柳苍的声音如同万钧铁锤砸落，震得城墙上的碎石簌簌落下，“给了你们一夜时间考虑，看来是冥顽不灵！既然如此，本座便亲自拆了你这龟壳，看你们还能躲到几时！”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
这一步，仿佛踩在了整个天地脉络的节点上。轰隆！以他为中心，方圆数里的空气猛地向下一沉，无形的重压让城墙上不少修为较低的守军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元婴后期大修士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如同实质的铅云，笼罩全城！
“全军戒备！核心阵法功率全开！”林越瞳孔骤缩，厉声吼道。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柳苍不再使用任何花哨的法术试探。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铁壁城正北面那高大厚重的城墙，虚空一握！
“玄铁镇狱手！”
嗡——！
天地灵气疯狂汇聚，在他身前凝聚成一只覆盖了小半面城墙的、纯粹由暗金色玄铁灵气构成的巨手！巨手之上，纹路清晰，甚至能看到模拟的关节与掌纹，散发着镇压一切、碾碎万物的恐怖气息！这不是虚幻的能量投影，而是高度凝练、近乎实质的元婴神通！
巨手成型，毫不迟疑，带着碾碎空间的沉闷轰鸣，朝着城墙狠狠拍下！
“铁壁灵罡，聚！”负责此段阵法的百工阁修士声嘶力竭，拼命运转阵法。城墙外，厚实的玄铁色灵罡护壁光芒大放，试图抵挡。
然而——
“咔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那足以抵挡元婴初期修士持续攻击的灵罡护壁，在巨手拍击的瞬间，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巨手余势未消，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城墙本体之上！
“轰隆隆——！！！”
地动山摇！坚固无比、熔铸了无数珍稀金属、铭刻了层层加固符文的城墙，在这一击之下，剧烈颤抖，墙体表面炸开无数裂缝，碎石混合着金属碎屑如同暴雨般向内溅射。被直接拍击的那一段城墙，更是向内凹陷了足足三尺，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掌印！城墙上的垛口、箭塔倒塌数座，布置在那里的灵石炮和守军，瞬间被淹没在崩塌的乱石与烟尘之中，生死不知！
仅仅一击！
元婴后期之威，竟至于斯！
“不——！”目睹此景的联盟修士目眦欲裂。
“哈哈哈！不堪一击！”柳苍狂笑，眼中杀意更盛，左手再次抬起，“再来！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这破城能接我几掌！”
第二只“玄铁镇狱手”迅速凝聚，威力似乎更胜之前！
“林长老！”石头浑身浴血（部分是昨夜战斗所留，部分是刚才崩溅的碎石所伤），目眦欲裂地看向林越。他知道，再让柳苍这么拍下去，不用半个时辰，整面北城墙都得垮掉！
林越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刚才阵法破碎的反噬，以及柳苍那滔天威压的正面冲击，已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眼神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不能让他再攻击城墙主体！”林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身形一闪，已从城楼飞起，悬停在那段受损城墙前方的空中，与柳苍遥遥相对。他周身元婴初期的灵光全力绽放，虽不如柳苍那般浩瀚磅礴，却自有一股宁折不弯的坚韧，同时引动了铁壁城核心灵脉与大阵残余力量的加持，气势竟暂时抵住了部分威压。
“哦？终于肯出来了吗？可惜，不是萧逸竹。”柳苍略感意外，随即嗤笑，“区区元婴初期，也敢拦在本座面前？不自量力！”
“纵是螳臂当车，亦要阻你毁我家园！”林越声音平静，手中已多了一柄看似古朴无华的青铜长剑。剑身轻颤，发出清越龙吟，剑尖遥指柳苍。
他必须主动出击，将柳苍的攻击引向高空，为城墙修复和下方守军调整争取时间，哪怕……代价可能是他自己的性命。
“勇气可嘉，那就……死吧！”柳苍眼中凶光一闪，那原本拍向城墙的第二只巨手，方向一转，五指合拢，化作一道洞穿虚暗的玄铁拳印，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轰然砸向林越！
林越不敢硬接，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险之又险地避开拳印锋芒，同时手中青铜长剑疾刺，一道道凝练如丝的青色剑气如同暴雨梨花，并非攻向拳印主体（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而是精准地刺向拳印能量流转的几个次要节点与柳苍操控神通的神识连接薄弱处！
他在用自己的经验、对阵法的理解以及对细微灵力变化的敏锐感知，进行一场刀尖上的舞蹈，试图以巧破力，哪怕只能干扰一丝，削弱一分！
“雕虫小技！”柳苍冷哼，拳印骤然变化，横扫千军。狂暴的能量乱流将林越的剑气尽数绞碎，余波狠狠扫中林越的护体灵光。
嘭！
林越身形剧震，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护体灵光黯淡大半，被震得倒飞出去数百丈，狠狠撞在后方的城墙阵法光幕上（由阿青紧急调动其他区域阵法力量临时支撑起的一层薄弱护罩），才勉强停下，脸色已如金纸。
差距太大了！元婴初期与后期，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林越能接下一击不死，已是凭借城池地利、阵法加持和自身丰富的战斗经验，但显然无法长久。
而就在林越拼死牵制柳苍的这短暂间隙，城下早已乱成一团。
“堵住缺口！快！”
“把伤员抬下去！还能动的，跟老子顶上！”
石头咆哮着，率领战部精锐，如同磐石般守在城墙被拍出的巨大凹陷和裂缝处。玄铁盟的修士在柳苍出手的鼓舞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几位金丹头目的带领下，朝着缺口蜂拥而来！
霎时间，缺口处爆发了惨烈无比的白刃战。刀剑碰撞声、法术爆炸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滚烫的鲜血泼洒在滚烫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上，瞬间蒸发出刺鼻的焦糊味。石头巨斧挥舞如风车，每一斧下去都至少劈碎一面盾牌或斩断一柄法器，但敌人实在太多，悍不畏死，他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
赵虎率领的预备队也第一时间投入了这个缺口，与石头并肩作战。他手中长刀化作金色虎影，凶猛扑杀，但脸上也早已溅满敌我鲜血。
阿青在后方指挥塔，脸色煞白，手指飞速在一块块控制阵盘上跳跃，调动着城内各处储备的灵石和阵法师，拼命修复受损的城墙结构和阵法节点，并重新在缺口前方布设临时的防御符阵和陷阱，延缓敌军的涌入速度。
老吴带着刑律殿执法队，如同冰冷的磐石，肃清了城内几处因恐慌而出现的小规模骚乱，并将所有被控制的嫌疑人员集中看管，手段冷酷高效。战争时期，任何内部不稳的苗头都必须被扼杀。
陈默简单处理了伤口，服下丹药，便再次带着还能行动的暗卫，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城墙其他压力稍轻的段落，或者城内关键通道，执行着各种紧急任务——清除攀爬上来的敌军小股精锐、刺杀冲在最前面的敌方头目、甚至冒险出城袭扰攻击城墙的敌方远程部队侧翼。
战斗在每一寸城墙、每一个缺口、每一条临近的街道残酷地进行着。联盟上下，从林越到最普通的战修，都在用自己的血肉和意志，构筑着最后一道防线。
柳苍看着下方惨烈的战况，又看了一眼勉强稳住身形、气息紊乱却依旧挡在前方的林越，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更加浓烈的杀意。
“垂死挣扎！”他不再保留，双臂展开，身后隐隐浮现出一片模糊的、由无数玄铁锁链和巨锤构成的恐怖虚影，那是他的功法意境显化。“本座没时间跟你们耗了！下一击，送你们所有人上路！”
更加磅礴恐怖的灵压开始汇聚，整个天空都仿佛阴暗下来。
林越擦去嘴角鲜血，握紧了手中长剑，体内近乎枯竭的元婴疯狂运转，准备迎接那必杀的一击。他能感觉到，这一击，他很可能接不下来。
但，不能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壁城东南方向，远离主战场的一处偏僻城墙段，负责警戒的修士突然发出惊疑不定的喊声：“那……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天际，一道暗淡却迅疾无比的金色流光，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撕裂长空，朝着铁壁城的方向，狂飙而来！
流光之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以及……一股虽然隔着极远，却已能让元婴修士心悸的、独特的暗金色火焰气息！